我被从抢救室推出来,立刻又被送往 ICU。
医院进行了初步对症治疗,接下来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治疗,等到情况转乐观了才能出 ICU。
听说我人没事,爸妈都松了口气。
ICU 家属不能陪护,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妈就在外面等。
她好像一夜间苍老了很多,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可我还是醒不过来。
第二天大伯母一些亲戚来看我,对着我妈唏嘘不已。
「都说了别打孩子,弟妹你下手也太狠了,我们走了你居然又打啊?」
「弟妹哦,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粗心大意了,孩子生病能不管吗?孩子体质不一样,再说你家思雨那么瘦,估计身体也不好……」
我妈板着脸什么也没说。
等他们走了就恨恨地念叨:「都什么人啊,学习好就追着捧着,一出点事就来看热闹!我呸!」
我在想,妈妈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
为什么她在外面碰到其他病人的陪护家属,聊病人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提到我的成绩,说我成绩有多么多么好。
「多好的孩子呀,你能有这么个孩子真是福气哦。」
「哎哟这么好的娃怎么会烧成这样,真遭罪。」
我妈抹抹眼睛,对我的病因只字不提。
在外面,我妈永远充当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我是什么?是她要求必须服从她的木偶,是她用来炫耀的玩具,是她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一切都属于她的物品。
我醒不过来。
我的意识像是在人世间飘游。
我看到楼下病房里的母亲,耐心地给女儿削苹果,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凉喂她。
隔壁昏迷不醒的孩子床前,母亲抹着眼泪低声痛哭,一点也见不得孩子遭罪。
楼下的马路边,孩子牵着母亲的手蹦跶着说话,他牙牙学语说得结结巴巴,他的母亲却没有一丁点不耐烦,给予了宝宝无限耐心。
而我妈呢。
住了一天 ICU,跟我爸换班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念叨:「一天花一万,这小孽种是来讨债的是不是!」
「真是的,难受不能早点说啊!自己难不难受分不出来吗?」
我病危那天,惊慌失措的我妈,像是一场幻觉。
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事情过去,她还是从前那个尖酸刻薄,会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她亲生女儿的母亲。
但难不难受我没说吗,看不出来吗?
明明都看到了,可他们选择视而不见。
我不舒服,我妈就会骂我装,当成我为了不学习找的借口。
高一的时候,全年级做过一次心理测评。
班主任说我的结果测出来有抑郁倾向,带我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老师是个说话慢吞吞的女老师,在她的引导下,我终于有勇气提起家里的一些事情。她建议我回去好好跟父母聊聊。
晚上我小心翼翼开口:「妈,心理老师让我跟你聊聊。」
「聊什么?」我妈扬眉,狐疑地盯着我,「心理老师?那是干什么的,有这种老师?」
「我记得你们没有心理课,你跑去找心理老师干什么?」
我深吸口气,认真地盯着她,「我做心理量表测出来有抑郁倾向,老师说是家庭原因,让我跟你们好好聊聊。」
「抑郁?!」我妈嗓音立刻拉起来,声音在我的耳膜上拉扯。
「陈思雨你瞎扯什么啊,小小年纪抑什么郁?我天天累死累活没抑郁,你倒好,吃着我的用着我的,给你惯出抑郁了是吧?」
「你又装是吧,想找借口不学习了是吧?」
我也急了,「妈,我从来没说过你在吃穿上亏待我呀。可是你能关心关心我吗,养孩子不是给吃穿就够了呀!」
能爱我吗,妈妈?
我想要一个妈妈对孩子该有的爱,这不可以吗?
不是像养个仇人一样。
我妈像是被戳中肺管子般,「好啊你陈思雨,还敢顶嘴!」
「我生你养你,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反而有罪了?!」
她握着拳头用指关节叩我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不孝女!狼心狗肺!」
我爸看了这边一眼,像是嫌吵,晃到主卧啪地关上门。
在我鼓起勇气向他们「求救」的那天,我妈骂我,我爸不管我。
就像这个家一直以来,控制我的妈妈,不管事的爸爸。
可是如果你们不想好好养我,那就不要生我啊!
为什么要生我,要把我生下来受罪!
那晚我在被窝里咬着手,不让哭声发出来。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妈可能真的不爱我,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他们的小孩。
我就没什么运气,所以我不是被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