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内容，你懂得如何看！

雪白的毛绒团子“汪汪”叫着，不依不饶黏住于禾夏的小腿，它刚刚打翻自己的饮水机，脚掌湿漉漉的，在自己主人米色的裤脚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小脚印。
没办法，都怪主人脾气好，平时还很宠着它，它对这点很清楚。
于禾夏耐心道：“我马上就回来啦，乖。”
庭院角落里盛开的野玫瑰火红刺眼，有几只圆滚滚的采花贼在上面飞飞停停。栅栏外忽地传来“哎呦”的吃痛声，一人一狗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于禾夏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向栅栏外，她个子不矮，却也只瞧清楚半颗脑袋，灌木很久不修剪了，枝叶浓密肆意生长，刚才发出声音的人被高高的灌木挡住。
腿边的绵绵看看她，又转了个圈，不叫了，摇晃着尾巴兴奋地挠铁艺大门。
于禾夏轻手轻脚打开门，悄悄探头。不料那人像只受惊的小兽，警觉得很，神经质般地转过头来。
——是个双眼哭到红肿的女孩子，她的五官普通，组合起来看着很舒服，不知为何，短发乱糟糟的。她身上灰粉色的运动服宽宽松松，看起来很是随意，身后还背着一只黑色的斜挎包。
这是被蜜蜂叮了吗？
于禾夏刚要开口问，一道白色闪电突然朝女孩飞了过去。
短发女孩看到这只来势汹汹的四脚小兽，手足无措：“哎？哎！”
“——绵绵！”于禾夏也吓了一大跳，“绵绵，快回来。”
绵棉没有从喉咙中发出警告声，说明它是开心，想和对方做游戏。但不了解的话，很有可能当它来者不善。
果然被误解了，眼见着白团子飞奔过来，短发女孩抬脚撒腿就跑！
“等一下。”于禾夏也追出去。
“它为什么要追我啊？”女孩大喊。
“他不是要咬你——你别害怕！他不咬人的。”
女孩便边跑边喊：“——我没养过狗，你可不要骗我！”
“真的！”于禾夏大声喊，“路上有车，你别跑这么快呀，不安全！”
两人一狗刚跑过一段路，绵绵跑得快，很快追上了前面的女孩，小腿一蹬，跳到她面前把人拦截下来。
“妈呀！”女孩急忙刹车，才没踩到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小狗狗。
“抱歉同学……很抱歉，”于禾夏喘着气，“绵绵好像太喜欢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它这么热情——以前让它停它都会停下的。”
短发女孩的表情先是有些不解，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将一只手伸到身后的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接着拿出一根火腿肠，另一只手理着自己的头发：
“……它是不是想要吃这个？”
“汪！”绵绵高兴到快飞起来，绕着女孩来回蹦。
于禾夏没忍住“噗嗤”笑了：“看来今天没吃饱啊，小馋狗。”
短发女孩没出声，有些愣愣地看她，于禾夏笑着问：“怎么了？”
“你……刚才大门是不是没锁？”
“哎呀！我给忘啦。”
“这种门会自动合上的吧？”
“但是我在门边放了东西挡着……”
“这样不行啊，”短发女孩说，“你是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
“没关系的，”于禾夏吐舌，“我家附近邻居人都挺好，我上学的时候还会帮忙照顾绵绵。”
女孩有些无奈地看她：“我说你怎么这么单纯……”
于禾夏后知后觉：“你知道我一个人住，认识我？”
“嗯，于禾夏，我和你一个班。”
于禾夏愣是没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才开学，我记人比较慢，你叫什么名字？”
短发女孩发出爽朗的笑声：“没关系，我叫于小随，现在你记住了。”
她笑起来漂亮而不做作，露出了雪白整齐的牙齿，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有股令人开心的感染力。
绵绵吃了半根火腿肠，摇晃着尾巴回到于禾夏的身边。
“小没良心的，怎么吃完就跑？”
“它其实很怕生的。”于禾夏弯腰将绵绵抱起来，“来，你摸摸它。”
于小随小心翼翼地问：“不咬人吧……”
于禾夏眯起眼，坏坏地笑，猛然抱着狗狗探过去：“——咬！”
“哎呀！你这家伙……”于小随吓了一跳，“什么呀，还以为你个文静话少的美女呢。”
于禾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不由自主对眼前的女孩感到信任，她坦然道：“那都是装的，我要保持淑女形象。”
“但你这样也很有趣啊……”于小随说着，试探性地摸上绵绵的脑袋，绵绵乖巧地低着头，没有抗拒，“我小时候被狗追过，那架势是要咬我，真是的，想想还心有余悸……”
“后来没咬上吧？”
于小随摇摇头：“这倒没有，半路它被它爹逮着了，哦，它爹是宋元，也和咱们一个班的。”
宋元……于禾夏有印象：“你说那个寸头男生？你之前就认识他吗？”
于小随乐了：“就是他，他可惨了，被亲爹逼着剃光头，原因是防止早恋。”
“没用的啦，就算剃光头，帅还是帅。”
“帅吗？”于小随神色不解，“我觉得这发型可丑了，像卤蛋。”
于禾夏又咯咯笑起来：“你好有意思。”
绵绵被于小随摸得很舒服，伸懒腰般蹬了蹬腿。
“这小狗，跟个老大爷似的。”
“于小随，你现在有没有急事？”
“没有。”
“那你跟我来。”
于小随什么都没问，乖乖跟着于禾夏走，她单手插兜，走路姿势和她人一样，看起来懒懒的，还有点酷。
这点酷在看到野玫瑰的时候崩坏了。
“我刚才差点被蜜蜂叮……”
于禾夏充耳不闻，回到院子里拿起园林剪刀，然后又跑出来，对着探出栏杆的玫瑰“咔擦咔擦”几下就剪。
手法娴熟，一看就是深谙园艺的人。
“喏，它们和你有缘，就送你吧。把它们插在花瓶里，加上水，保持三四天的美貌不成问题，”于禾夏举起那三朵玫瑰，雪白的手被衬得更加白皙，“其实我也有私心啦，怕蜜蜂再吓到人。”
于小随接过，头发已经被理顺了，眼角的红痕还未褪去：“……我第一次收到花，谢谢你。”
“开心一点，”于禾夏说，“于小随，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以后我给你送花。”
浪漫主义者，理想是独创，恐惧于平庸，愿望是真实，缺陷是嫉妒
——九型人格
卢佩知道自己的家庭很富裕，只要是自己想要的，父母总会满足她。无论是孩童时期的芭比娃娃、公主裙，还是长大后的金银首饰和另同学们眼红的昂贵文具。
父母将她送进各种兴趣爱好班学习，钢琴、国象、书法、油画……家里储藏室摆满了她的获奖证书和金光灿灿的奖牌奖杯。
她是标准的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小姐。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卢佩知道如何讨长辈欢心，知道怎样的言行举止和穿着打扮可以得到偏爱，加上她本就是个有教养的孩子，这点小心机使得她的人生更加顺利。
——她本可以永远顺利下去的。
直到于禾夏的出现。世界的中心不再是自己了。
这个人，除了漂亮还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班上同学的视线都被她抢走了？
卢佩开始有意观察于禾夏，观察她的言行举止，观察她的交际，甚至于她的生活。
这种观察起初带着敌意，直到于小随和宋元出现在于禾夏的身边。
明眼人都知道宋元对女生不感兴趣，但他竟然会主动和于禾夏搭话，班级里时不时有传闻说他们在一起了。
而于小随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吵吵闹闹的，她总是站在人群后，给人一种冷眼旁观的感觉，卢佩起初以为她是性格内向，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在于禾夏面前，于小随和普通的女孩别无二致，会开心大笑，也会打打闹闹。
那股妒意渐渐到达顶峰，近乎冲破阙值。
“卢佩，你把这几个同学喊过来，叫他们把这次月考的卷子带上。”某天，班主任吩咐道。
她随意看了眼名单：“王老师，他们是……”
“退步严重，我问你，这几天班上没有同学早恋吧？”
卢佩自然不会说什么，她知道班主任在班上安插了眼线，这眼线还是自己的跟屁虫董艺。
即便如此，一个念头飘过卢佩的脑袋。
“老师，就是齐越……”
“他啊，在里面呢，待会儿我找他算账。”
“就是他这周坐到我前面了，上课的时候，我发现他头一直低着，我想会不会是……”
王银的眉头紧皱：“这事儿我也听你们魏老师反映过，她说齐越最近在养什么小花小草，心神不宁的——这样，你叫齐越把他的小花也带过来。”
半节大课间还没过去，卢佩就听董艺说，那只长草娃娃被王银整颗拔光了。
“于禾夏哭了干嘛？齐越还没哭呢。她是不是想要宋元安慰她，心机女。”董艺说。
卢佩没吱声，她知道这娃娃是于禾夏送给齐越的。于禾夏很爱花花草草，卢佩时常不理解，人怎么会和植物共情。
于禾夏八成是脑子不好，她这么想。
这时，一直趴在角落课桌上睡觉的于小随，慢悠悠地走上讲台，一巴掌拍在黑板上，班里瞬间安静了。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视线紧紧锁住董艺：“我警告有些人，嘴可别太碎了。”
“于小随盯着我是什么意思？”董艺急了，“这事儿又不是我说的，她怎么不去警告魏老师啊，无语。”
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卢佩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哭泣的于禾夏像是卸掉了傍身的完美面具，不堪一击。
——冲破隐隐约约的羞愧情绪的，是汹涌而来的愉悦。
卢佩起身：“我去安慰她。”
“你人怎么这么好。”
卢佩在心里冷笑：真是笨蛋。
于禾夏起初态度有些防备，她或多或少能察觉到卢佩先前的敌意。但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俩人越来越熟悉，她开始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样子。
卢佩发现于禾夏有些令人喜欢的小心机——会撒娇，会扮可爱，情商很高待人友善，加上长相漂亮，所以受欢迎。
这些特质都是她无法学来的，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做事也一板一眼。曾经有次，她听到于小随和袁向一讨论教导主任，听到一半后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来“教导主任”这个称呼是形容她的。
他们只是在讨论她的作业，并没有说她的坏话，但这绰号并不有趣，卢佩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于小随无所谓般地冲她笑笑。
她心里的厌恶更盛。
——最讨厌这种无视规矩，吊儿郎当的人。
于禾夏喜欢这种人？
“可不可爱？”
于禾夏举着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有三只小金鱼。
卢佩假装自己很感兴趣：“可爱，你买的吗？”
“嘿嘿，是我和小随逛夜市的时候捞的，这只黑色是我捞到的，金色和白红相间的是小随的。池子真大，我捞了好久呢。”
又是于小随，卢佩在心里骂了她两句。

“你为什么把金鱼带到学校里？”

“我家没有鱼缸，照顾绵绵就够我累的了，你还记得那个嘛，四楼的大鱼缸。”
原来指的是教务处的大号鱼缸，卢佩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经常会出入那里，学校里几个老师年纪大了，在办公室里养些花花草草、小鱼小虾的，鱼缸旁边有鱼食和日历。
一般由老师喂食，但也有忘记喂或者喂多的情况出现，所以喂食后都要对应日历上当天的日期框打个勾做记录，有时候值日的学生发现没有记录，打扫办公室时顺带就喂了。
于禾夏把三只金鱼送给了教务处老师，养在了大鱼缸里。她很喜欢那几只小鱼，每天都要提醒卢佩去喂食。
宋元缠着于小随：“小随，你送我一条，我也想要。”
说话就说话，怎么脸都要贴上了？卢佩看不懂他们是什么关系。
“晚了，我都送小河虾了。”
“切。”
于禾夏灵机一动：“宋元，你帮我照顾一个月，我就送你一条……不过小随送我的舍不得，那条黑色的给你吧，是我捞的。”
宋元果断答应。
卢佩发现宋元在对于禾夏说话时，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他喜欢于禾夏吗？卢佩的心里警铃大作。
隔天上午的化学实验课上，卢佩在拿双氧水和酒精瓶时，将储藏柜里的瓶子取出倒出一些粉末，笔记本纸质足够好，可以保证不漏出来。
午休时，等宋元喂完鱼，卢佩走进教务处办公室，将小纸包打开，抬手——
“卢佩，你在做什么？”
她没想到宋元会半路折返，吓了一跳。
如果被发现就不好了，她干脆将整个纸包扔进鱼缸。黑色粉末迅速沉入水底,水中出现紫色的条痕,粉末慢慢扩散,溶液变成浅红色，又变成了紫红色。
“你把什么倒进去了？我已经喂过食了。”
“我看水不干净，消一下毒，”卢佩说着，想要推宋元，“走吧，回教室。”
宋元避开她：“我看到了紫色……你加的高锰酸钾？”
卢佩很冷静：“是的，我倒点进去消毒，不要紧。”
宋元有些不确定：“我记得要先把鱼捞出来再消毒，直接加进去可能控制不好量，鱼会窒息。”
“哦，我又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鱼缸中的水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好像不太妙，要快点捞出来。”
宋元动作飞快，先在洗手池接了一盆水，随后拿起一旁的网兜。但为时已晚，几条小鱼的状态开始不对劲，没等他捞完，有的已经见到白肚皮。
他有些发愁，盯着盆里的鱼开始思考解决对策。
“我没养过鱼，不知道会这样。”
“事情已经发生了，能补救就补救，卢佩，你先把水换了，”宋元叹气，“现在还有时间，我出去买几条一样的金鱼回来充个数，总之别让小河虾看出来，她知道了会难过。”
卢佩的表情僵住。
——又是于禾夏。
……于禾夏不需要这么多朋友。
……于禾夏只需要她一个人就够了。
“本来加一点点量是没关系的。”卢佩突然蹦出一句。
宋元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因为你吓到我了，我才会手抖，不小心把整包高锰酸钾都掉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怪我？”
“我只是解释一下。”
宋元眯了眯眼：“卢佩，你有点可怕。”
“你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
“我指的不是你加多粉末弄死了鱼，也不是指你怪我。我是好奇，鱼死了，你不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卢佩的语气冷冷的：“那你呢，怎么不见你难过？”
宋元嗤笑：“怎的，难过还要哭一个给你看？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小河虾的鱼，你明明和她是朋友。”
“宋元，什么叫这么做的目的？你不要随便污蔑人！”
“得，好好换你的水吧，不会正确使用高锰酸钾的年级第一高材生。”
卢佩目送着宋元离开，她刚才佯装镇定，后来被宋元激怒，有一口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视线忽地落在盆里的那条黑色金鱼身上。
那条鱼很漂亮，像极了它的主人。她像是着魔般，对它伸出手。
她对于禾夏的感情，已经从起初的敌意，到后来被于禾夏打动，演变成现在这股奇异的偏执。
她希望于禾夏的眼里只能有她。
湿滑的小鱼竟在手中扭动起来。
还活着。
卢佩的嘴角微扬，她猛地用力收紧手。那只漂亮小家伙的生命有如细沙般从她的指缝中消逝。
紧接着，她从办公桌的笔筒里找到美工刀，一下，又一下，将那只黑色小鱼细心地切开。
随后，她把鱼的碎块装到塑料袋里，换好鱼缸里的水，清理干净了办公室。
给予者，理想是自由，恐惧于卑鄙，愿望是爱，缺陷是虚荣
这周，班级的早自习打扫场地在露天操场，齐越正百无聊赖地用长柄夹收集着学校草坪上的垃圾，远处的树下正坐着于禾夏，她似乎是累了，正看着操场发呆，柔软漂亮的头发被编成两条麻花。
齐越在开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于禾夏，男生常常会对长相漂亮的女生抱有好感，他也不例外。值日的分组他们分到一起，今早他光是洗漱就多花了十六分钟。
——记得分到一组的还有第三个人，但齐越丝毫不关心，他天性冷淡，很难对别人产生兴趣，现在已经开学几个月了，齐越连班上人名都叫不全。于禾夏楞是比较特别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无所谓，其他人都跟他没关系。
又捡到两只雪碧瓶，于禾夏仍然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看得极为专注，齐越盯着她的小辫子看了好半天，手痒痒，很想拽。
不过他有一丝好奇：于禾夏在看什么？
这么想着，齐越顺着于禾夏的目光看去，早晨的阳光颇有些刺眼，橡胶跑道上有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并排走着，似乎在聊天，两人都微微低着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若即若离，肉眼看着近似贴在一起，却死活就是碰不上。
看来这值日活动倒是分很多类型，有兢兢业业捡垃圾的，有坐在树下看戏吃瓜的，还有操场上暧昧不清的。
这是个搭讪的好机会，齐越向于禾夏的方向走去，等靠近树边，他看见于禾夏握住两只拳头，小声说着：“快牵……你们倒是，快牵呀……”
齐越还在认真思考着第一句该说什么好，操场正暧昧的两人身后突然跟上了一个蹑手蹑脚的人。
一个女孩蹑手蹑脚地跟上他们，冲这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齐越一头雾水：这是要做什么？
女生猫着腰，伸手用指尖飞速地碰了碰前面男生的手背。
这下，那只手犹犹豫豫的手像是被摁下开关，迅速握住了身旁女孩子的手。
树下的于禾夏轻声尖叫：“耶!”
月老在原地蹦跶几下，然后向这里跑来。晨光洒在她身上，周身嵌上一层盈盈的光。
于禾夏站起来，张开双臂：“——小随。”
于小随放肆而自由地笑着，扑进于禾夏的怀里。
在记忆复苏的同时，齐越听到如暴风雨般的轰鸣，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两周一次的大调位，于小随依旧霸占着教室最后排靠窗，袁向一一张桌子搬了好半天没搬走。
“随哥，我走了还有谁愿意和你狼狈为奸啊，”袁向一扫了眼齐越，“齐越吗？人家可高冷了。”
于小随踢他一脚：“我还不懂你，你就是图我作业抄而已，跟董艺借去吧，她字还比我好看。”
袁向一数了数中间组合的座位，突然又乐：“哎无所谓，反正我马上能跟小河虾做同桌了。”
于小随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恰巧和齐越的视线对上。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在于小随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东西，可没等他确认，于小随忽然就将头转向窗边。
这头转得很是僵硬，齐越百思不得其解——根据宋元的描述，以及他自己一段时间发观察下来，于小随并不是个内向的人，人如其名，她甚至随便过了头。
他没再细想，将东西搬到于小随身边。
在他落座的一瞬间，于小随抬起屁股就朝墙边挪了挪。
齐越：“……”
合着他这是被讨厌了？
这个念头在看到于小随微微发红的耳根后无影无踪，取之而来的是一阵欣喜。
齐越听宋元说过，于小随喜欢打篮球。于是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打算喊上她一起，不料人群解散，就见于小随直奔教学楼，走路带着风，像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于小随干什么去？”
“睡觉，”宋元将手上的篮球转起来，他似乎知道自己这样很帅，结果和往常一样，场外传来几个女生的尖叫，“她每天晚上都有体能特训的，辛苦得很，局里的教练对她真是一点都不手软，你别看小随整天乐呵呵的，衣服脱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齐越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她衣服脱了……”
宋元反应过来：“哦……你别误会，因为小随在家总穿吊带，我才经常看到她肩膀和后背上有淤青。”
旁边有男生发出唏嘘声：“——宋元，于小随身材是不是很好，我看见她上次把裤子卷起来，啧，那个腿。”
宋元冷笑，抬手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一手把篮球砸到对方脸上，就使劲儿往人嘴巴里塞，那模样凶神恶煞的：“你说什么腿，嗯？”
齐越知道他的脾性，不至于一点就燃，更不可能没分寸地折磨人。但眼瞧着同学会有嘴巴脱臼的风险，他赶紧上前拉架。
这边刚把宋元手上的篮球抢下来，那边宋元趁他不注意抬脚又给那同学补上一脚。
“哎，”齐越喊道，“你差不多得了啊。”
宋元把腰上的外套解下来：“没心情了，你们打吧。”
“宋元你丫的是不是有病啊！”
齐越看了眼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同学，把手上的球扔他脑袋上：“拿着。”
“啊疼，砸我干什么……齐越你怎么也跟着发神经！”
宋元已经走出老远了，齐越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没有跟上去，只是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走着，他从未听宋元说过太多于小随的事，平常也很少见他们在一起。
但就在刚才，他忽然明白了青梅竹马的含义。
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无可替代。
即便在未来，于小随和别人在一起了，宋元仍然是她生命里不可替代的那个。
齐越尾随着宋元，止步在了教室门口，他将后背倚在墙上，盯着树梢上的两只黏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小麻雀发呆。而在自己身后的教室里，他的朋友正在他喜欢的女孩的脸颊上温柔地留下一吻。
这节课下后就放假了，可怜的高中生每周只有一晚外加半天假期。
在这之后，齐越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于小随在放学铃声打响后醒来，她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朝前排看去，眼神还没清明呢。就站起身朝外走。
齐越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去哪里？”
“我要找小河虾，她已经去办公室很久了，”于小随揉揉眼睛，看了眼教室挂着的时钟，然后说，“我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到她说去交个答题卡，好像是卢佩喊她出去……是在五点多钟的时候，现在都六点多了，交个东西不至于这么久吧？竟然还没回来。”
“她可能先回家了。”
于小随又用力睁了睁眼睛，看起来清醒些了：“不可能啊，今天放假，她肯定会等我一起回去，我去办公室找找她。”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有些自我意识过剩，过剩到齐越觉得后排扔垃圾的、路过的同学们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说她先回去了，”齐越肯定地说，“你是不是想去蛋糕房买新出的泡芙，我和你一起。”
“嗯——你和我一起？”于小随诧异，“为什么？”
“正好我也想去。”
“哦……好。”
齐越本想在买完东西后表白。
本该是这样的。
付款时，于小随掏出手机后，脸色大变：“好多电话！小河虾的。”
齐越一惊：“她说什么？”
“六点多，差不多我醒来的时候，她发信息说……她先回家了，”于小随叹了口气，“原来就是这事啊，先回家就先回家吧，我又不会生气，打这么多电话做什么。”
齐越心下一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随着他走出店门时愈发强烈。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在十字路口和于小随分开后，独自一人折返回校。
教学楼的门没锁，他一口气跑上三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天还没黑透，因为窗帘拉上的缘故，里面却是漆黑一片。齐越屏住呼吸，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抽泣声中没有悲伤的意味，反倒像是进行哭泣任务的机器人，音调低沉而麻木。
他推开门，走入黑暗，看到办公桌过道间有一块白布。
踏过地上一件又一件的布料和……裤子。
终于，他看到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于禾夏正浑身颤抖，环抱着膝ꎭ꒒ꁴ꒒盖，浑身赤裸着蜷缩在角落里。
齐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快走……”
这么沙哑的声音，是于禾夏发出的吗？
“你快走……求你了……”
齐越大脑一片空白，他蹲下身，开始动作僵硬地捡衣服，衣服上还残留着着于禾夏身上干净清新的洗衣粉香味，他察觉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将衣服递过去时，他闭着眼睛。
没人接过衣服，只有耳边传来的，于禾夏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