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王氏都傻了。
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片刻后她眼里就跟打火机似的啪的一下着了。
亮得骇人!
「好嘞娘!」
她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速度快得好像生怕我后悔,搀着我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我简直是被她在拖着走,头发都被风吹嘴里了:「别着急,你慢点啊!」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朝笑了笑:「娘,儿媳……」
我白了她一眼,心里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一个宠妾灭妻的恋爱脑傻逼丈夫当世子,当然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世子。
到时候我和武安侯没了,王氏就是家里真正掌权的老夫人,简直不要太开心!
我身后的魏成还梗着个脖子,大概是觉得我只是虚晃一枪,还硬气道:
「娘,儿子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儿子只求和兰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做对神仙眷侣。」
闭嘴啊!该死的恋爱脑!
退!退!退!
你那满院子的姬妾还有大老婆,有什么脸说什么狗屁一生一世一双人啊,不要脸的老东西!
我气得差点心梗,也不跟他废话,甩了袖子进宫去了,太后是我亲姐姐,进宫也就是递个牌子的事儿。
本朝以孝治天下,我斥责魏成宠妾灭妻的奏承很快就到了皇上手上,皇上震怒,大笔一挥:
「武安侯世子魏成,宠妾灭妻,德才无一,不堪为继,现褫夺魏成武安侯世子职位,责令闭门反思己过。
「世子之位由武安侯嫡长孙魏平承袭,钦此。」
诏书下来的时候,整个京城都炸了。
世子之位被废,魏成这个人废了!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但是为了一个瘦马宠妾灭妻,还要把自己闺女的嫁妆给小妾弟弟还赌债,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头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儿!
一时间,魏成成了整个京城勋贵的议论对象。
魏成脸色煞白,七魄去了六魄,摇摇欲坠地站在正厅里,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
半晌后他才如梦初醒地开口,狠狠地跪在我面前,沉痛道:
「娘!
「你为何如此狠心啊!」
我奇道:「你把自己闺女的嫁妆拿去给小妾弟弟擦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心狠?
「很双标啊你!」
魏成语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我坐在椅子上问他:「为了一个女人,失了世子之位,你后悔吗?」
魏成咬了咬牙,看向一边的秦姨娘。
秦姨娘正做西施捧心状看着魏成,盈盈欲泣,弱柳扶风。
她曾是扬州瘦马,虽然脑子糊涂了点,对男人的手段还是很靠谱的。
果然,魏成一看她这副样子,立马又支棱起来了。
他咬了咬牙,眼神坚定起来:「娘,我不后悔!能和兰儿在一起,我甘之如饴。」
有志气!我佩服你!
我竖起大拇指:「好,我佩服你,平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世子了!」
一边的魏平都被这个这个大馅饼砸晕了。
他刚从国子监放学回来,就知道他那个一颗心都长在妾室身上、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的爹被革除了世子之位。
而现在他成了世子了。
魏成面色铁青地看着魏平,魏平高兴得连装都装不下去了,拼命往下按的嘴角不住地向上抬,恭恭恭恭敬敬地跪我面前真心实意地感谢:
「祖母,孙儿知道了。」
当了世子,他就是这侯府以后名正言顺的主人。
之前因为魏成不喜爱王氏表现得太过明显,不但王氏和一对儿女在京中勋贵圈子里地位尴尬,在府里下人伺候得也不够尽心。
秦姨娘受宠之甚,甚至她和王氏住的院子都差不多,甚至因为魏成源源不断地给姨娘送好东西,她一个妾室吃穿住用居然比王氏还要好一些。
尤其是魏成因为秦姨娘给王氏脸子看的时候,下人们就更敷衍了。
横竖管家权也不在王氏手上,对她总是少了一分尊重,连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受重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魏成看着魏平的眼神差点喷火,魏平假装看不见,该干嘛干嘛,魏成只能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世子之位被褫夺,魏成一开始似乎没感觉出什么来。
对这种恋爱脑来说有情饮水饱,这才没人阻止他和秦姨娘天天腻歪了,他干脆一个月 30 天都宿在秦姨娘院里,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你侬我侬,好几次恶心得我差点没吃下饭去。
但渐渐地魏成就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寒冬腊月,数九寒天的日子,每个院里都是靠着炭盆取暖。
听说秦姨娘屋里闹起来了,我赶紧赶过去站在院外偷看。
魏成正在呵斥家中的张管家,他怒火中烧,脸色发黑地指着屋里的炭盆道:
「为何这炭火烟尘这么大,你知不知道兰儿刚才咳嗽了一下午,她本就身体不好,出了什么事儿我要你的命!」
要是换成以前,张管家早就点头哈腰地跪地谢罪了,现在他却只是站在那里,只稍微弯了弯腰:
「大老爷有所不知,今年炭少,银丝炭价格是往年的三倍,还不太买得到。府里这旬也只买到了 10 筐银丝炭,分不过来,所以秦姨娘这就先用白炭顶一顶。」
「放肆!」魏成又惊又怒,「十筐炭怎么会分不过来,往日兰儿这里用的不都是银丝炭?」
「大老爷有所不知,」张管家虽然躬身,表情却不甚恭敬,「十筐炭烧不了多久,除去老夫人那里便也只有夫人和世子那里有了。」
「那就把魏平的银丝炭拿来!」魏成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一个晚辈,如何能越过长辈去?!」
我 yue 了。
一个姨娘,说白了就是妾室,可以随便打发出去的玩意儿,也有脸说是世子的长辈?
人家亲娘知道了不得气死。
张管家呵呵一笑,抬起眼来道:「老爷,世子爷怎么能用白炭呢?」
世子爷怎么能用白炭呢?
魏成一愣,随即脸色唰地难看起来。
是了,他已经不是世子了。
往日里他还是世子的时候说一不二,什么好东西不紧着他?魏平,早被他打发到犄角旮旯去了。
而现在呢,连一盆炭他都要不过来了,什么好东西都是魏平的了。
魏成闭了闭眼,勉强压住怒火:「那就把我的份例拿来!」
张管家保持躬身表情不变,笑眯眯道:「大老爷,您也没有份例,不若再等等,待采买买着了银丝炭,一定第一时间送来。」
堂堂侯府大老爷,居然连盆炭都要不过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魏成再也忍无可忍,咆哮道:「该死的狗奴才,就算我不是世子了,我也是家里的大老爷,你怎么敢如此以下犯上?」
「给我把这个狗奴才乱棍打出去!」
周围没人搭理他,魏成的怒吼尴尬地消散在了风里。
他气得满脸涨红,伸脚就要踹张管家,却被一边急急赶来的魏平喝住:
「何事惹得父亲如此大怒?」
魏平脸色平静,一边的王氏更是看着魏成吃瘪隐隐得意。
看到魏平,魏成脸表情先是微微扭曲,攥紧了拳头。
随即憋着气张口道:「你来得正好,这个狗奴才竟敢欺下犯上,赶紧把他给我打出去!」
魏平却笑了。
「父亲,张管家服侍家里多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怎么能说赶出去就赶出去,岂非寒了府上下人的心?」
张管家恭恭敬敬地退到魏平身后。
我乐了。
哪怕世子之位没了,魏成还是个大老爷呢,张管家一个下人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
是我吩咐的。
魏平只怕是乐见其成,又怎么会因为这个渣爹忤逆我。
从前魏成还是世子的时候对王氏母子三人不闻不问,甚至多加苛责。
我到现在还记得因为秦姨娘讥讽王氏人老珠黄留不住世子爷,被愤怒得冲昏了头的王氏打了一巴掌。
秦姨娘是故意激怒王氏的。
果然,王氏被盛怒的魏成打了一耳光,还让她跪下给秦姨娘磕头道歉。
王氏是世子妃,怎么肯给一个小老婆下跪磕头,于是魏成便罚她去院子里跪着。
寒风凛冽如刀,滴水成冰。
王氏就那么跪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一声不吭,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
没多久她就脸色泛起青白,失了血色。
两个孩子——魏平和魏然又急又气,干脆也一起跪在院子里求魏成饶恕母亲。
可笑的是他们并没做错什么,却要低声下气地求人宽恕。
魏成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和秦姨娘在院子里吃着拨霞供。
最后还是老夫人赶过去解救的王氏,只是到底晚了一步,打那一夜开始,王氏的腿就染了寒疾,阴天下雨就疼得要命。
现在好不容易咸鱼大翻身,魏平想为母亲出气也能理解。
魏成险些气个倒仰,指着魏平鼻子骂道:你这不孝不悌的东西,怎么敢这么对你老子,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你难道不怕天理报应?!
「天理报应?」十五岁的少年郎身量已经将将长成,站在那里修竹一般挺拔,并不比他爹矮多少。
大风把他的大氅吹得翻飞,魏平咀嚼着这四个字,低低地笑了。
片刻后,他转过身去,大氅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魏平唇角带笑:「这就不劳父亲费心了,父亲上了年纪,还是在院里好生休养吧!」
说着,他带着张管家龙行虎步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