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东西已经帮您放到车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妈折回来喊我。
窗外,夕阳半落,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回过神,穿上外套,坐进车里。
司机提醒我:“这个点去医院会堵车……”
“不去医院。”我望着窗外不停变换的红绿灯,改口道:“去公司。”
……
其实我对时淮序的公司,没多少印象。
年轻的时候讨厌他,一次没来。
后来爱他,却又遇上他被仇家针对,身边危险重重,不敢去找他。
以至于此刻,我站在林立的写字楼下,有些茫然。
到底哪个是他的办公楼?
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地打量着我的装束:手捧巨大花束,穿着精致优雅,化了妆,像个准备告白的女孩子。
我不自在地妥协让步,掏出手机,调出来时淮序的电话。
真是……
连名带姓三个字。
连个紧急联系人都不是。
我摁下电话,本以为要等很久。
可是短暂的两声之后,就被接起来。
清冷疏离的声线自听筒里传来:“有事?”
我仰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连说话声都带着哽咽:“时淮序,你办公室在哪啊?我找不到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起我们最后的时光,眼泪便决了堤。
路人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
一个找不到老公办公室的女子,站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时淮序那边好像正在开会,他略微一顿,说了句:“今天先到这里。”
然后就对我说:“去人行道上站着,我下去。”
几分钟后,时淮序走出写字楼。
我正举着镜子,泪眼汪汪地给自己补妆。
一边补,一边抽抽。
眼线顺着眼泪躺下来,像孤儿怨里的女主角。
妈的,全毁了。
“你怎么来了?”
时淮序语气很淡,几乎冰冷。
我一回头。
高大帅气的男人正冷淡地看着我,瞳孔倒映着我鬼画符一般的脸,表情微微一僵。
无论什么时候,时淮序都是妥帖完美的。
像一朵盛开在悬崖上的花,一尘不染。
“对不起,”我哽咽道,“我不想哭的……”
“今天……”他就说了两个字,没再继续。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今天我应该陪宋衍过生日,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这倒是提醒了我。
我把花往他怀里一塞,含糊咕哝了句:“生日快乐。”
长久的沉默。
我偷偷看了眼他,发现他盯着那束花,并没有很高兴。
良久,他挑起一抹苦涩的讽笑,“桑宁,是他不要的,对吗?”
“什么?”
我意识到他情绪不对,视线突然落在花束上,心里一沉。
坏了!
碎冰蓝玫瑰。
花语是:送你星辰与大海。
宋衍最喜欢的,也是星辰大海。
苏醒时记忆过于混乱,我一门心思只想找到时淮序,却忽略了这些细节。
“对不起,我——”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时淮序的语气近乎生硬,“时间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他转身就走。
我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下摆,“等等!”
时淮序也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没收住脚,拽得我一个踉跄,狠狠撞在他后背上。
高定西装的后背开了五彩花。
时淮序回头,盯着我的手指,沉默了很久。
我犯了拧,固执地说,“时淮序,我不回去。”
他神色寂然,“桑宁,这次又要怎么折磨我?”
这句话,真的很难回答。
记忆里,这时候我和时淮序新婚燕尔,我正在跟他闹矛盾。
我23,他28。
吵架,几乎是我单方面的输出。
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就连过节送他礼物,都是专门往他心上捅刀子。
我就像那个放羊的孩子,狼来了喊多了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我了。
想起前世误会解开后,我的手段比较直接粗暴,把他扑倒就够了。
这个男人,看着高冷,却意外的好哄。
可是这个方法,眼下未必好使。
而且,时淮序受了太多的折磨和委屈,我也想弥补些什么。
我思来想去,说:“我请你吃饭吧。”
时淮序瞳孔微微一颤,垂下去,冷冷道:“不必了,我今晚还有工作。”
“那就点外卖!”我厚着脸皮,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你点个长寿面。”
时淮序没有说话,甚至理都不理我。
那束花,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路过垃圾桶,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扔进去,可是他没有。
我一路跟着,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他的办公桌上,扔着一份发凉的盒饭。
还没有动筷。
他今晚,是想这么对付过去?
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疼,打开手机,给他点了份长寿面。
清汤,少盐,不要葱花。
配菜要的西红柿牛腩,几个素菜,都是不辣的。
从前,时淮序为了迁就我,点餐每次都很重口。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胃不好,太辣太油太咸的都不能吃。
点完餐,我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好。
时淮序正在把花的包装袋解开,打算放进花瓶里。
碎冰蓝玫瑰刺痛了我的眼。
我想也不想地走过去,一把夺过,扔进了垃圾箱。
他一愣,看着拇指被扎出的血珠,疲惫叹道:“桑宁,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
我忍着心里的闷气,气他为什么像个泥人似的,没有脾气。
“不要了,你不喜欢,我给你买别的。”
时淮序抽出纸巾,压住伤口,一双眸子微微垂下,轻声说:“算了。”
我没有理会他,拎起垃圾,丢下句:“你在这里等着。”
然后匆匆出门了。
夏季的傍晚,路边停满了卖花的小贩。
只不过比起花店里动辄几百几千的花束,品质要差上一些。
我跑遍了几个摊子,买下了所有的红玫瑰,用简陋的包装纸,简单扎成一束。
刚好外卖到了,就这样大包小包地拎上了楼。
19层比刚才来的时候,更清冷。
少有的几个加班的员工已经离开了。
只有时淮序的办公室,开了一盏小灯。
我放轻了脚步,推开门进去。
他就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影落寞。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抛弃的流浪犬。
沉重的花束和外卖撞得大门咚一声响。
时淮序背影一僵,赫然回头,看见差点被压垮的我。
“喂,你愣着干什么,帮我一把!”
他似乎没想到我还能回来,短暂的错愕后,走过来,单手接过花束和外卖,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将我拎到了沙发上。
我缓了口气,头上出了汗,但还是笑眯眯地说:“送你的,街上所有的玫瑰花,都被我买下来了。”
时淮序那张俊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完了,现在的他似乎不太能适应我对待他的方式。
见他还打算回去啃冷掉的盒饭,我哎哟了声。
时淮序瞬间望过来,被我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我回忆了下从前对他的方式,往沙发上一靠,扬着下巴,不耐烦道:“你就不能吃点热乎的?我看着你吃盒饭就烦。”
时淮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办公室里不断响起我的抱怨。
“你会不会吃饭啊?”
“那么大块牛肉你看不见?”
“不吃菜吗?这么大了还挑食?”
“你吸面啊,我买来让你摆着看的?”
经过我费尽心思的鞭策,一碗热腾腾的面见了底。
我怕时淮序不够吃,还加了两个小花卷,并把给自己带的桂花糕也给了他。
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的。
突然面前递来一杯水。
我抬头,见时淮序盯着我,说:“先润润喉咙再骂。”
他神色缓和了很多,虽然依旧是沉寂的,没有光的,但至少,也没有了冷冰冰的戒备。
我鼻子发酸,怕被他看出来,低着头,“时淮序,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他沉默着,收拾了碗筷,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穿好衣服,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他动作迅速地推开门出去,更像在逃离什么。
毕竟收垃圾这样的事情,不需要他一个大总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