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所拥有的,唯一一件在冬日里能够较为有效地御寒的东西。
我知道他其实不需要。
我和好多人一起挤在陋巷的破屋里生活,而他住在城西郊区的半山别墅。
我在严冬时节甚至穿不起一件棉衣。
我在无止境的骂声和互相欺骗里长大。
无论怎么看,我都比他更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但我在把围巾递出去的那一刻,又真的怀着期待,忐忑地希望他能够接受。
大概是亏心事做得多了。
所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够交付善意的机会。
我就情不自禁地,无比在意且珍惜它。
所幸,他接过那条围巾,开天辟地头一回地对我展露出了一个笑意。
并且告诉我,他叫楚桉。
我于是也很开心地笑了笑,说,我叫时雨。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那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以后,还会再次来到半山别墅。
11
十六岁那年的秋天,养父养母锒铛入狱。
不久后,生父故友的属下找到了我。
说是他的雇主想完成故友遗愿,希望能把我接过去抚养。
有钱人愿意出资接济,我自然求之不得,欣然应允。
去楚家那天,来接我的人是楚询。
头一回见面,我稍许怔愣。
楚询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失礼地笑了笑,说以后叫哥哥就行。
我于是反应过来,这不是他。
虽则五官生得极其相似,但不仅年龄对不上,气质也全然不同。
眼前的人同样清冷寡言,可好歹尚算温和。
他没有楚桉那样,眉宇间压都压不住阴郁倦怠。
说话做事也并不处处带刺。
我笑吟吟地应下楚询,乖乖地叫了声哥哥,心思却在别处。
可惜目光环视一周,没有疑似他的身影。
举目四望,身周站着的,都不是想见的人。
12
许是看在故友的面子上,接我回家那天,楚父特意在家里设宴替我接风洗尘。
家宴,按理说家里人人都该到齐。
可仍旧没有见到楚桉。
散场时,终于沉不住气。我拉住楚询的袖子,问:「他们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怎么没见到他?」
楚询讶异地挑眉,轻笑:「你问桉桉?」
我点了点头。
他略一俯身,手在我脑袋上随意地薅了一把。
「得再等两天了,他在医院呢。」
13
楚询说要再等两天,但实际上,我和楚桉重逢,是在三十来天以后。
我在楚父的安排下,转学到了本市的一中。
开学已经很久,午休间隙,我路过操场一隅。
断墙上,少年利落地一跃而下,正好落到我面前。
只一眼我就认出,那是楚桉。
他应该是出院以后没有回家,直接先来了学校。
不过很显然,来了也并没有好好上课。
少年没有看我,跳下来以后,转身,回望着墙上,随即嗤笑:「这么点高都不敢跳?」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墙上还蹲着一个人。
一个瑟瑟缩缩的女孩子。
我认得她,宋新予,表白墙和学校论坛上的常客,校花女神之类的头衔顶了一大堆。
原来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竟然会在午休时间和楚桉一起翻墙逃课。
翻回来的时候,还恰好被我撞见了。
她紧咬着下唇,在墙上犹豫了半天,数次想尝试自己跳下来,数次未果。
只好示弱地看着楚桉:「我真的不敢跳……」
楚桉毫不怜香惜玉地蹙眉,轻啧了一声:「这哪儿高了?」
片刻后,却还是服软,把手伸了出去。
他当真是被造物主偏爱的,连手都生得分外好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在阳光映照下,如同冷玉。
宋新予握住了这只手,借力从墙上一步跨下,然后踉跄几步,跌进了楚桉怀里。
那是个神似相拥的姿势,不过只维持一瞬。
楚桉很快轻推了她一把,又后退一步,说:「行了,赶紧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