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澈看她神色未动地拿着帕子擦嘴,一语不发地执起筷子夹了筷云腿放入口中。
孟青瑶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用完膳,便急急告辞。
刚一回到房中,孟青瑶便弯下腰抠了抠嗓子,将刚吃下的晚膳吐了个干净。
她避开宫女倒掉秽物,又漱了口,方才靠在了美人榻上。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君玄澈并不知道她吃不得百合,那今晚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腰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孟青瑶沐浴后又给自己擦了点药,又来到院中看着月亮出神。
又是一月十五,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穹。
最是圆满的景象,却成了孟青瑶心中永远的痛。
苏家惨事,正是十五发生的。
看着看着,孟青瑶的眼里慢慢浸上了湿意。
未免隔墙有耳,她只能在心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阿爹,阿娘,兄长,玥儿真的好想你们……”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孟青瑶拭去眼底水光,正待回房时,突然见几名巡守东宫的禁卫军远远走来。
深夜里,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孟青瑶的耳边。
“太子殿下竟让我们明日午后去将前首辅苏大人的坟墓掘了,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第二十六章
脚步声逐渐远去,孟青瑶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黑暗中,她握紧拳头,身体忍不住一阵一阵地颤抖。
当日她还未来得及为父母下葬便被君玄澈囚在东宫,后来谢景辞告诉她已经偷偷将苏府上下葬在了苏府花园内。
没想到君玄澈现在居然丧心病狂到连阿爹的尸身都不放过!
孟青瑶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半是愤恨,一半是慌乱。
“不,绝不能让阿爹如此被人侮辱。”
她喃喃自语,慢慢镇定了下来。
方才那名禁卫军说的是明日午后,那她至少还有机会。
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孟青瑶便找到楚含烟,说要回一趟宫。
拿到腰牌后,马车飞快驶出宫道,直朝谢府而去。
谢景辞见她一脸急色,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听后也是脸色大惊。
“怎么办景辞,他必定还是恨意难消,所以才想对阿爹尸骨下手。”
孟青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绣帕被攥得不成样子。
谢景辞定了定神,双手按在孟青瑶的肩上,稍稍用力。
“青瑶别慌,我们现在就去将伯父伯母还有你大哥的尸骨转移,只是其他人……”
孟青瑶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君玄澈只是恨极了我的血亲,说不定能放过其他人,若是、若是……到时候我报仇雪恨后,再去地下向他们请罪。”
“那事不宜迟,我们走!”
谢景辞直接带着孟青瑶到后面的马厩,骑上一匹快马,朝苏府而去。
马蹄声嘚嘚,一下一下敲在孟青瑶的心上。
风将她的眼睛吹得通红,她却浑然不在乎,嘴里喃喃自语。
“马儿,跑快点,再跑快点……”
时间似是被拉得无限长。
好不容易才看到苏府破败的大门,孟青瑶还未来得及庆幸,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心头漫起一股凉意。
苏府门口,无数的禁卫军披甲执刃,将苏府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孟青瑶脱口而出,旋即被谢景辞捂住了嘴。
难道再次来迟了吗?
孟青瑶的眼泪决堤般地往外涌,回忆纷至沓来——
上次苏府被围,不久后就全部被君玄澈赐死!
回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痛得孟青瑶五脏有如痉挛。
“青瑶你冷静一点!”谢景辞调转马头,远远避过禁卫军,朝后山而去。
“Ṗṁ景辞,你放开我!我绝不能让君玄澈毁坏我阿爹的尸骨,哪怕是要跟他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谢景辞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你先别慌,我们去后山看看能不能绕进去。”
孟青瑶眼前模糊得看不到路,只觉风声阵阵,两侧高大的树木飞速往后退去。
不知跑了多久,谢景辞勒住缰绳,揽着孟青瑶跳下马。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轻声道:“此处防守松散,我们走。”
孟青瑶心急如焚地跟在谢景辞身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守卫,来到花园中。
正是当日满地横尸的地方。
如今草地已然干枯,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满是残枝败叶。
在中间,立着数十个坟包。
孟青瑶双膝一软,重重嗑了下去,眼泪在地上洇开。
“阿爹,阿娘,请原谅玥儿不孝通天。”
怕被人察觉,她的呜咽都堵在了喉间。
“当日担心引人注意只能一切从简。”
谢景辞看着孟青瑶伤心欲绝的样子,蹲下来拍拍她瘦弱的肩,小声道。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动手吧,伯父伯母不会怪你的。”
孟青瑶依言止住泣声,站起身来。
谢景辞拔出佩剑,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冷意。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僵在了原地。
只见君玄澈自暗处走了出来。
他眼底飞速掠过一抹痛色,随即被一些孟青瑶看不懂的情绪覆盖了。
他朝着孟青瑶伸出手,沉声道。
“玥儿,过来。”
第二十七章
孟青瑶差点心脏都跳停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隔着长廊与君玄澈对望。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却像是横着一条银河,怎么也跨不过去。
“你是故意的。”
半晌,孟青瑶才颤抖着嘴唇开口。
眼下的情况她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君玄澈怀疑她的身份,于是故意让禁卫军说那些话给她听见,然后在这里堵着她,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还以为自己的计谋足够成功,殊不知早已被君玄澈洞穿了。
君玄澈双手紧握成拳,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每吐出一口气,都像在喉间凌迟一刀。
“真的是你……”
这些时日来他经历的一切,是他此生中尝过的最大痛苦。
眼下孟青瑶竟然还活着,老天爷对他还是垂怜的。
只是,孟青瑶明明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久,看着他痛苦,却什么都不说。
甚至在他问起时还撒谎!
如果不是他顺着那股熟悉感查下去,如果不是孟青瑶的手腕露出了破绽,她究竟还要骗自己多久!
或许是他慢慢猩红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孟青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躲在谢景辞的身后。
这个动作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君玄澈,他大步走近,将孟青瑶从谢景辞的身后抓了出来。
“你竟敢如此骗我!”
谢景辞眉梢一抖,连忙跪下请罪:“这一切都是臣的主意,请殿下降罪。”
孟青瑶一边挣扎着想逃开君玄澈的桎梏,一边说道。
“跟景辞无关,是我自己恨你!”
见她还不知死活地护着谢景辞,君玄澈心口的火焰更加高涨。
他手下不自觉地用劲,拉着孟青瑶就想走,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
君玄澈回头,就见孟青瑶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狠狠咬在了他的手上,还在不断地加力。
她的眼神赤红,写满了恨意,如同一把利刃,刺得他心口一阵剧痛。
她为了谢景辞,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
那瞬间,君玄澈的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站定脚步,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景辞,语气森寒。
“谢将军,你送上一名假冒他人身份的女子进东宫,究竟有何用意?”
孟青瑶顿时愣住。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万一被认定是图谋对储君不轨,那下场一定不会好过苏家!
“君玄澈,你一定要逼死我身边所有人是吗?”
君玄澈顿住,怔楞地看着孟青瑶唇齿间的血迹,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他本想说不是的,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孟青瑶的手慢慢地往回抽。
君玄澈感觉到手心逐渐空荡荡,手下意识地一紧,重新握紧了。
“不想让谢将军获罪也简单,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便不计他的罪。”
他不能再放开一次孟青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