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告诉我他名唤子夜,钰子夜。
而我,十岁之前没有名字;十岁之后被采药师捡到,那日恰逢初九,他便随口唤我阿九。
这名字于一个采药女来说,无可无不可。
但对于一个仙人,哪怕是走狗屎运成的仙,阿九仙子也实在太敷衍了点儿。
钰子夜想了想,问我:「今日恰逢霜降,不若改名霜玖,你喜欢吗?」
「霜玖……」
我反复念了几遍,只觉这个名字仿佛早已镌刻进灵魂一般,注定属于我。
我向钰子夜道谢。
但他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激之情远非寥寥数语所能表达之万一。
这世间从未有一人如此郑重地给过我一个名字,并且问我喜不喜欢。
原来,我也可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也可以自己决定喜欢,或不喜欢。
这让我心生欢喜。
本以为接下来要去传说中的天界拜谒大罗神仙什么的。
结果钰子夜却拉着我回到早已被洪水淹没的橒洲治水。
我站在山巅之上,看他施法治水,身形俊逸,衣袂翻飞,犹如昂昂之鹤,风神迥异。
暴雨早已止歇,有光从天幕穹顶倾泻而下,那些带着斑斓色彩的光,照在凝神施法的钰子夜身上,让他周身如同淬着光,耀眼夺目。
那一刻,我忘记我曾在这里受过的苦,忘记那些乡民如同牲畜一样将我捆绑着扔进河里。
洪水退却之后,我们一起医治乡民,遏止瘟疫,替他们重建家园。
乡民纷纷跪谢钰子夜,要替他修庙供奉。
可他却说要供奉便供奉霜玖仙子,并请他们记住我的样子,好去雕塑神像,乡民自然无敢不从。
坐在浔水之下钰子夜曾经的水府,我看着自己日益充沛的元神傻了眼。
如何查看元神是钰子夜教我的,但是刚开始我的元神死气沉沉,这才没多久竟然如同吹气球一样日益充盈。
钰子夜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抿了一口茶颔首轻笑:「如此,再加勤勉修习,想必抵挡雷劫不成问题。」
我撕下烤鸡的一条腿正准备吃,突然一激灵:「雷劫!什么雷劫?」
他说我蹭劫成仙,必遭天谴,迟早会有一次雷劫,渡过去了才算坐稳仙根。
「那要渡不过去呢?」
「灰飞烟灭。」
我「哇」的一声险些哭出声,手上的鸡腿顿时不香了。
我就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6
钰子夜是正经飞升,他自去天界拜谒过之后却没有留在那里,只是讨了个浔水水君之职,便很快回转。
而我每日潜心修炼,偶有闲暇也全用来度化橒洲百姓,他们供奉神女愈发虔诚,我的功德修为也愈发增长。
只要不长时间离开浔水,雷劫便落不下来,我大可以安心修炼,直至能够抵御雷劫。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入睡便伴着各式各样的怪梦。
梦中有形形色色的人,也有飞禽走兽、蛇虫鼠蚁,但无一例外,全都生时寂寥,落寞惨死。
在我的梦里,即便是永远成双成对的鸳鸯,也是孤身一只,在偌大的湖面上从春到秋,来回地嘶鸣,直至死亡。
我梦见过一个姑娘自出生起便受尽打骂嫌恶,父母未等她及笄便收了彩礼,将她潦草嫁给一个屠夫。屠夫嗜酒,每每醉酒,必是那姑娘的噩梦,她在一个三九天决绝跳入冰冷井水里时不过才十七岁,却早已流不出一滴泪,一生中唯一的温暖竟是被井水包裹的那一刻……
这梦让我窒息般惊叫着醒来,钰子夜披衣赶来看我时,发现我的枕头早已湿透。
他拂去我脸上的泪,安慰我那不过是梦而已。
可我隐约觉得梦里的一个个生命、一次次悲鸣,定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如同阿九,若不是遇见子夜,她同样凄凉一生,悲惨收尾。
钰子夜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后背,耐心等我平复心情。
忽然想起那天惊闻自己竟然还有一场雷劫,随时可能将我劈得外焦里嫩时,我故作坚强地问他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都一起说了,我撑得住。
他笑着说:「还有就是,不用怕,我会陪着你的。」
那时我只顾忧心雷劫,担心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运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心下荡起异样涟漪,情不自禁地抬起泪眼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抚在我后背的手瞬间停滞,却没有马上抽离,连坐姿也没有变化,仍旧与我相对而坐。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彼此呼吸几能交织,就着照明所用夜明珠的微光,钰子夜俊朗五官竟也柔和许多,望向我时眸光迤逦,简直让人春心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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