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着。
很久，林晚照先开了口：“我奶奶病重，你能借我点钱吗？”
秦特一噎，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多少？”
“一万二。”
“好，那你……”
林晚照径直打断他的话：“我会给你欠条，不会赖账的。”
听着这话，秦特心里升起股怒气：“不需要。”然后径直下了楼。
取款机旁。
在秦特将取出来的钱递给林晚照。
这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人间的差距。
他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她奶奶攒了一辈子都做不到。
狼狈的将钱攥在手里，林晚照低声说了句：“谢谢。”
便快步逃离。
几步外，钱冶走过来：“她奶奶的事，我们要不要……”
秦特直接将人扫开：“滚开！”
他大步离去，钱冶开口问另一个人：“你说林晚照刚才到底听到没有？”
没等那人回答，他自己便答：“肯定听见了。”
“这样也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点摊开也不至于伤人太狠。”
而另一边，林晚照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就只是一张白布。
停尸房。
林晚照手里还捏着借来的一万二，孤零零的站在蒙着白布的病床边。
在另一户死亡人员的家属痛哭哀嚎中，她不知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站了很久很久，停尸房的冷气冻得她的心似乎失去了知觉，她才对着病床说了句：“奶奶，你一个人别怕。”
她步伐僵硬的转身往外走。
医院外的电话亭。
林晚照最后将电话打给了说能借五百块给她的小姑。
接通后，她声音沙哑：“小姑，奶奶没了……”
吊唁这天。
林晚照跪在遗像前，眼神空洞的看着黑白照片上盈盈笑着的老人。
她是身后，本该庄重沉寂的地方充满了吵闹声。
不是为了人，而是顾奶奶留下的这套院子。
据他们说，过不了几年那里会拆迁，拿到房子的人会得到一笔拆迁款。
因为没有结论，他们不肯让老人入土，直到林晚照签了自愿放弃房产的证明书给他们。
这一刻，她没了家人，也彻底失去了家。
抬棺上山，山脚下。
林晚照再次被拦住。
大伯道：“你一个女孩子，没有送妈上山入土的资格。”
林晚照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棺材远走，眼里一片死寂。
最后，只能在心里说了句：“奶奶，一路走好。”
林晚照足足站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拿着没用上的一万二，迈着僵硬的腿脚回到了学校，打算将钱还给秦特。
陆銥誮星辞不在教室，她想了想，走去篮球场找他。
从室内篮球场侧门走进去。
林晚照听见空荡的球场响起一个男生的笑声。
“秦特，林晚照那么穷，你把钱借给她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你这两天不会是在烦她怎么还不还钱吧？”
秦特不耐道：“我就没指望她还。”
他烦的是，林晚照拿了钱却怎么还没回学校！
钱冶看着皱眉的秦特，和胡说八道的一群人。
忍不住开口：“辞哥，林晚照虽然家境不好，但学习好人又乖，虽说一开始是为了打赌，但你要真喜欢她我也认了这个嫂子。”
可他的话不知触到了秦特哪根反骨，他冷嗤一声：“她也配得上我？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臭烘烘的人！”
空荡的篮球场，秦特的话，一遍遍戳入林晚照的耳里。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那叫刘齐的甚至说：“是啊，要不是耍她好玩，陆哥也不会接近这种女生！”
他们说起了林晚照身上莫名带着的怪味。
篮球场看不到的侧门，林晚照听着这些，好似脚下裂了个洞，一点点吞没了她。
最后只能惨白着脸，仓皇逃离。
而秦特听着这些，压抑了很久的烦躁再压不下去，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刘齐身上。
“给你脸了是吧，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她说三道四，再说一句试试？！”
几个人挂了彩回到教室。
秦特臭着脸坐回位置。
林晚照的前排转身道：“辞哥，刚刚林晚照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她吗？”
秦特心里陡然空了一下，嗓子干涩的问：“……什么？”
“她去篮球场找你了啊，回来后把钱塞你抽屉就走了。”
秦特打开抽屉，只见包得整齐的钱上，一张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恭喜你，你赢了。”
秦特骤然起身，冲出了教室。
回到家。
林晚照看着满院子还没卖掉的废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奶奶走了，家里再不会有一个佝偻的身影笑着迎她，她又只剩一个人了。
林晚照呆坐在老人的房间。
天黑了。
屋里黑漆漆的，却再没有人提醒她要开灯，也没有人提醒她吃饭。
曾经的美好和如今的凄冷在林晚照脑海里不断交错来回，一遍遍提醒着她的失去。
差异带着绝望来袭，她再忍受不了，冲回房间翻出抗抑郁药，大把大把的塞进了嘴里。
干巴巴的苦涩黏在嗓子里，让人作呕。
林晚照以为这样就能熬过去，像以前的六年一样，可却没有丝毫缓解。
父母弥留时的呼唤和蒙在奶奶身上的白布混作一团……
与此同时，一道道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林晚照，如果不是你，你爸妈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你奶奶就不会过的那么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你的错！”
“你口口声声说你想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吗？”
林晚照倒在地上。
一直没有哭的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是啊，早在六年前她就该死了，是因为奶奶她活了下来。
现在奶奶没了，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亲戚都嫌恶她，同学都取笑她。
甚至唯一对她好的人也不过是把她当成玩物！
林晚照摸过枕头下不知藏了多久的小刀，挽起左袖，看着腕间深深的疤，重重的割了下去！
霎时间，鲜红的血连着痛涌了上来，一点点染红了衣服。
她单薄的身体团在一起，蜷缩在角落。
这时，电话声响起。
林晚照目光浑噩的看着闪烁的屏幕，这手机是她奶奶的遗物，电话号码几乎没人知道。
所以，是奶奶吗？
林晚照爬去接起，心急开口：“奶奶，是你吗？”
那头寂静无声，很久才传来秦特的声音：“是我，秦特。”
他是找老师拿到了林晚照家大人的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林晚照，静看着腕间的血一滴滴的往下落，没有出声。
一直没得到回答的秦特再次开口：“纸条我看到了，我今天不是那个意思，我……”其依譁实喜欢你。
可这句话他没说完，就被林晚照打断，她声音低柔：“你还记得你曾给我唱过的歌吗？”
秦特一愣，随即想起那是一模之前，林晚照压力很大，他怎么逗也放松不下来。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唱歌给她听。
那首歌叫《记念》，记住他们所有的回忆与思念。
可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就在这时，林晚照的声音再次响起：“秦特，再给我唱一次吧，你唱了，我就不怪你了……”
她的话混着电流声带着沙哑，秦特呼吸一窒，她果然听到了。
“……好。”
接着，他就开始唱了起来：“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的说声再见，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朗，林晚照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耳畔的歌声也越来越模糊。
“秦特，我不喜欢你了……”
这声轻喃顺着风传到了电话那头。
电话那头秦特说了什么，林晚照不会再知道了。
她拿着手机的手无力的滑落下去，最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的鲜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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