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洲捻灭小半截烟头,偏了一下头,“我先走了。”钟未时神色恍惚地“噢”了一声,等他想起来要说谢谢的时候,对方已经钻进车里,看不见人影了。衣服被阿伟抢了过去,像是击鼓传花似的,在一帮人手里传了个遍。...
顾礼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衣服上还蹭到了一些灰尘,在夜色背景的衬托下,沾染着几分狼狈。
“你跟我们一块走吗?”钟未时低头问。
顾礼洲张了张口,刚想说不用了,我叫朋友来接,钟未时就已经拽着他衣袖说:“走走走,一起吃夜宵去,强子说要庆祝庆祝。”
“庆祝!?”顾礼洲相当诧异,“庆祝什么?”
“去警局溜了一圈又平安出来了啊!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钟未时转着手里的钥匙圈,走路都带蹦,还好没有留下什么案底。
顾礼洲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前功尽弃还要被拉进警察局审问到半夜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不过夜宵摊上,依旧有他的一个位置。
这个夜宵摊虽然只有一小间,但这个点,生意红火,桌子都快铺到人行道上去了。
“来来来,”皇甫强直接用牙齿咬掉了啤酒瓶盖,往桌子中间一放,“今晚上实行AA制,大家随便吃随便喝!”
顾礼洲:“……”
钟未时站在冰柜前,给顾礼洲递了个盆,“你别听强子瞎扯,你爱吃什么点什么,点多少算多少,他可是徒手吃过半缸泡面的人,论食量我们这儿没一个干得过他,AA血亏。”
顾礼洲心说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冰柜里还有只苍蝇在飞呢,这玩意儿真的可以吃吗?
他拿起一串鸡翅闻了闻,觉得这些食材大概是在冰箱里冻久了,闻着就是一股冰渣子味。
还是带着鱼腥味的冰渣子!
虽然他平常在家不怎么讲究,但好歹是自家东西,干不干净心里清楚,在外边,谁又知道这东西曾经经历过什么……
在他来来回回犹豫不决的时候,钟未时已经端着一盆东西去结账了,回头看见顾礼洲手上就捏着串西蓝花,还在用指甲抠什么东西,瞬间就明白了。
“不爱吃烧烤啊?那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顾礼洲并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到别人。
参与庆祝的人有很多,阿伟把边上的八仙桌搬过来,拼在一块。
“你们几个挤一挤,别把我长凳搬光了啊。”老板一手摇扇一手给烧烤翻面。
空气里弥漫着带有孜然味的肉香,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顾礼洲有点口渴就去隔壁买了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点的差不多了。
他的视线在桌上的空位里绕了一圈。
最终选在钟未时边上坐下了。
皇甫强他们还在热烈讨论今晚上的不凡经历,“哎,讲真,警察局的空调打得有点冷,刚才蹲着我就感觉一股邪风在往我后脑勺吹。”
小天:“咱们现在也算是在道上混过的人了,警察局一日游啊有没有!”
阿伟:“最搞笑的是大非,那警察还特温柔地问他‘小姑娘你没事儿吧?’哈哈哈哈……”
钟未时跟着傻乐了半天,回头瞥见顾礼洲迟迟不下筷,就挑了个卖相最好的茄子递过去,“你吃吃看这个烤茄子,味道不错的,相信我。”
相信个鬼啊,都警察局一夜游了。
茄子中央铺满了肉末和蒜泥,闻着是挺香的。
顾礼洲平常不怎么爱吃蒜泥,用筷子把一堆东西拨开,挑了一筷。
“怎么样?”钟未时眼神有些期待,“是不是挺好吃的。”
一层热油把肉末浇得滋滋冒烟,加上茄子原汁原味的香气和酱料的甜香,是吃一口就会上瘾的味道。
顾礼洲点点头,连吃了好几口,待他回味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舌尖被烫麻了。
他的胃口不大,而且平常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吃了几口就支着下巴看强子他们侃侃而谈,就跟议论什么丰功伟绩似的,还挺骄傲。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帮傻帽。
夜晚的凉风卷起了钟未时身后破了的布料。
挺大的两道口子。
那衣服就跟泥里滚过似的,脏兮兮的。
也没洗手。
亏他刚才还接过钟未时手里的鸡翅吃了。
顾礼洲在心底嫌弃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钟未时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挺白净的皮肤包裹着,随着手臂的动作凸起,凹陷……
顾礼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在阳台上空翻时候的样子。
钟未时看着自己手上的新T恤,有些不可置信,扭头诧异道:“这,这,你买给我的啊?”
顾礼洲的嘴上还叼着烟,看起来神色散漫,“不然呢?”
钟未时望着烟头的那一点点火星,没缓过神来,又听见他说:“赶紧换了吧,身上那衣服我看着都难受。”
钟未时回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实要不是顾礼洲提醒,他早就忘记衣服破了这事儿。
阿伟也是才发现他的衣服破了两道口子,“刚挂围栏上时候弄破的啊?”
“嗯。”钟未时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吊牌,吓得一哆嗦。
什么玩意儿啊!龙袍吗!
“太贵了吧,”钟未时觉得自己肯定还不起,仰头道:“这还能退不?”
强子一帮人也涌过去看吊牌,一连串地卧槽,“898!”
“啊?”大非一脸震惊地凑过去。
顾礼洲垂下一条胳膊,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道:“打折买的,送你了,算是新邻居的见面礼。”
强子嬉皮笑脸地挨过去,“哥,你看我这衣服也破了!”
一帮人扯着衣角大喊:“我们的也破了!”
顾礼洲:“……”
钟未时一肘子把强子他们顶了回去,“要点脸成吗?”
“滴滴——”马路对面的汽车喇叭响了两声,探出一个脑袋。
“老顾。”
是曹智恒。
顾礼洲捻灭小半截烟头,偏了一下头,“我先走了。”
钟未时神色恍惚地“噢”了一声,等他想起来要说谢谢的时候,对方已经钻进车里,看不见人影了。
衣服被阿伟抢了过去,像是击鼓传花似的,在一帮人手里传了个遍。
T恤的款式挺简单的,纯白色,一对烟灰色的翅膀从领口延伸到双肩。
张扬,很有个性。
和顾礼洲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是同一个风格,看起来像是特意为钟未时挑的款。
“还别说啊,这贵的衣服料子就是不一样啊,摸起来很舒服。”
“我感觉就那样啊……”
“不是说打折买的么,应该不贵吧。”
钟未时心算了一下,就算特么老板跑路跳楼价打一折都得90块钱一件。
90块,都够他在小商品市场买一打的了!
更何况这种东西一看就不是路边摊,哪来那么多老板跑路跳楼价。
“哎!你别摸了,手那么油,都蹭衣服上了。”钟未时从强子手里夺回衣服。
“我都擦了手才摸的。”强子连声啧啧,“瞧你这心疼样,不就块破布么!等哥们我发财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你买两件898的,一件穿身上一件当抹布!”
钟未时笑了一声,“傻.逼。”
车子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副驾驶的位置开着窗,顾礼洲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扬。虽然天色已黑,但眼前仍是一片繁华热闹的街景。
警局李老的那一番话在不经意间戳到了他的痛处。
不知不觉地,都32了啊。
人生能有几个32年啊?
现在是六月份,距离他宣布封笔的那年,刚好五周年。
顾礼洲从小酷爱阅读,在大一时迷上写作。
他曾经的最高纪录是连续一周不休不眠,他可以随时随地进入自己构建的那个幻想世界,掌控笔下人物的爱恨情仇。
热血,亢奋,毫无睡意。
二十岁,不知冷热,朝气蓬勃的年纪,就像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仙人掌,就算不用雨水浇灌,也能野蛮生长。
他对创作着魔,就连做梦都沉浸在小说世界里。
在大多数学生还在惆怅什么时候能安排上甜甜的恋爱时,他已经签约了星河世纪,成为一名网络作家。
他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创作上,在图书馆里不断地积累新的知识,在跋山涉水中追求新的刺激,在锦瑟年华里收获了一批又一批的读者。
他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就算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还是有一种浪费时间的负罪感。
他急着成长,急着毕业,急着获取更多的空闲时间。
二十六岁。
巅峰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