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南衍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去了哪里,谢轻不知道。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夏夜的风吹得脚底发寒,她才想起迈开脚步,走回公寓。
绵绵还在莫斯科,佣人们都放假了,公寓里一个人都没有。谢轻没有开灯,凭着感觉走到卧室,找到床躺下去。
黑暗将原本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勾勒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图案,在她眼前变换扭曲,她抬起手臂遮在眼前,挡住了那些纷扰。
最初的时候,厉南衍说他是因为她哥救过他,他为了报恩才来榕城营救她和她哥。
但是现在,他却说全都是为了她。
保护她哥也好,来榕城救他们也好,都是因为他从‘法国绅士’起就爱上她,为了她他才去做那些事。
……
又一次颠覆她的认知,又一次她以为是那样结果根本不是那样。她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在说谎,沈羡之也好,厉南衍也好,都在向她隐瞒秘密。
谢轻可以理解沈羡之让她哥死遁的原因——
那段时间,全世界都在找她哥和账本,事情已经演化到‘账本必须要,俞温必须死’的地步,想要平息这一切,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她哥死。
他让她哥死遁,是为了摆脱‘俞温’和‘账本’这两个累赘。
但是她不能理解,明明宋、迈克尔、邢焕东都已经没办法对他造成威胁,他为什么还要这么谨小慎微?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宁愿被她误会是杀兄仇人也不说出真相,甚至连一通电话都要考虑和安排,他到底在防谁?
萧晨?
不,他总说萧晨背后是厉南衍,厉南衍的身份是假的,难道是为了防厉南衍?
可厉南衍从‘法国绅士’的时候就爱上她,代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要是真的对她和她哥别有所图,早就动手了,也没必要等到现在——这点说不通。
还有厉南衍的身份。
如果厉南衍不是‘厉南衍’,那他是谁?
谢轻越想越想不通,干脆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蒙住。
不再去想。
第二天,谢轻的生物钟在八点钟自然醒,洗漱之前,她先拉开窗帘,意外看到楼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着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察觉到她的,他原本倚着车低着头,却忽然抬起头,隔着五六楼的高度望着她,唇畔带有一抹闲适的微笑。
因为他这一笑,她原本沉甸甸的心,莫名的就减轻了重量。
谢轻抿唇,离开窗边,洗漱穿衣后下楼。沈羡之倚着车头没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朝他走过来。
“怎么那么早?”
沈羡之挑眉而笑:“怕你反悔跑了,所以来堵你。”
“……”谢轻忍不住了,“我没那么幼稚。”
沈羡之忽而伸手去碰她的脸颊:“昨晚没睡好?黑眼圈这么重。”
他的手指微凉,碰上她的皮肤像触电一样,谢轻一下避开他的手,脸上生出一些不自然,掩饰性地低头看手表:“这么早医院开门了吗?”
沈羡之忍俊不禁:“傻了吗?医院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谢轻想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导致她现在智商下线。
沈羡之没再逗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侧了侧头:“上车吧。”
到了医院,谢轻以为会先做个脑部ct,谁知医生只抽走她一管血去做检查。她不解地回头看沈羡之,他却没有说什么。
血液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看着上面的数据,复而抬头问谢轻:“cynthia小姐,您是不是经常服用催眠药?”
谢轻愣了愣:“没有,不过我每天晚上都用有安眠效果的橙花精油。”
医生摇头,分外肯定:“不是安眠,您的验血报告表明您长期摄入催眠类药物,这类药物过度摄入是会影响中枢神经的,陆先生说您有过两次情绪失控,整个人像陷入梦靥一样无法自拔,我怀疑就是和这个药物有关。”
谢轻呆住,长期服用催眠类药物?她没有啊,她什么药都没有吃,怎么会……
肩膀忽然一重,是沈羡之将手放在了她肩膀上。她下意识抬起头,茫然的眼睛对上他微沉的眸色,他应该是早就猜到了什么,所以才安排她做这个血液检查,此刻听到医生的话,脸色也很不好看。
医生说:“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两位再稍等一会儿,等会就能知道具体是什么药物。”
“好。”
等结果出来的时间里,两人走到阳台,早晨的天空湛蓝清澈,看不到一片浑浊。
沈羡之眼神无波地看着远处:“问题应该就出在你的橙花精油上,我若是没有猜错,你之前两次情绪失控,应该都和萧晨有关——他用了某种办法对你做了催眠。”
谢轻沉默了一小阵,才说:“刚到莫斯科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所以温沐给了我那个精油助眠。”用了之后,她的确比较容易入睡,所以这些年她一直用着。
沈羡之想起曾在别人身上闻到那个味道,跟着问:“厉南衍也用橙花精油?”
“嗯。”听庄园的老佣人们说,厉南衍是因为小时候被绑架的那段过去,睡眠一直不好,用过各种调理睡眠的药物。
“对你催眠这件事,他应该也知道。”
眉心一蹙,谢轻本能地为厉南衍辩解:“不一定,温沐之前就有过一次瞒着他在我的精油里下药,如果问题真的出在精油上,也许是温沐和萧晨联合,也可能是萧晨用了什么办法掉包。”
沈羡之关注的点是:“她之前对你下了什么药?”
“催……”条件反射地就要把‘催情药’三个字说出来,幸好撞上他深幽的目光及时收住口,谢轻别开头,“没什么。”
她想走去别的地方,沈羡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撑着她背后的墙,抓住了关键词:“催什么?”
他说着又贴近了她一点。
谢轻皱了皱眉。
这样的亲昵放在三年前根本不算什么,她主动起来比这个更过分,但是现在不一样,她还没想好要这么处置自己和他的关系,而且是被动状态,所以她很不适应,忍不住推搡他:“沈羡之,你放开我。”
沈羡之没有被她推动,唇角一压,垂眸看着神色不自然的女人:“搬回陆公馆住吧,你身边都是老虎,我不放心。”
他每说一句话,呼吸就在她耳边轻扫一下,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用鼓锤打着她的耳膜,谢轻手指颤了颤,脸上勉强撑着不为所动的面具,淡淡道:“你是狼,我对你也不放心。”
沈羡之眼神里带着些轻佻的笑意:“我不一样,我是你的狼。”
谢轻故作镇定的面具快维持不下去,气急败坏地推开他,转身就走,省得再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能走,他也能跟,沈羡之迈步跟上去,看着女人落荒而逃似的背影,沉声一笑。
正想说什么,他白皙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薄红,一股血腥味从胸口冲上了喉咙。沈羡之褪去所有笑容,清俊的眉心皱在一起,飞快按住心口忍下咳出来的冲动。
谢轻走了一段路,发现身后听不到脚步声,想了想,转过身。
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
她一怔。
“找我?”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扳住她的肩膀按在墙上,沈羡之含笑说,“或者我搬去跟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