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榴园内，姜姒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捂着胸口，感受着其中传来如雷鸣般的心跳声，难以平静。
更让她不安的，是那梦中愈发清晰的呼唤之声，好像是有什么人一直在召唤着她……
拿过床侧高凳上冷透的茶水猛然灌下，冰凉的液体划过喉管，激的她一阵重咳，一口鲜血喷洒在锦被之上，散发令人厌憎的恶臭之气。
可姜姒嗅着这个味道，眼底却闪现一片清明，一直缠绕着她的疑窦霎时解开，连带着耳边从未停止的呼唤声音都清晰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姜姒紧攥着薄被，眼中尽是悲哀！
而就在此时，原本平静无波的阵法突然华光大盛，紧接着，赤芍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出事了，莫泽冲上九天约战顾祈州，如今两人已然打起来了！”
姜姒闻言握着茶盏的手一抖，杯盏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压下心中的复杂，紧抓着赤芍的手急切道：“怎么会这样？”
“莫泽魔君知晓你被囚一事后怒发冲冠冲上天宫，顾祈州迎战后，已经带着天兵直接攻上了九幽，我实在无法，只能来找你。无论如何，你也要劝说他不要再打下去了。他与顾祈州无论谁伤了，难过的都是你啊！”赤芍设身处地的为姜姒着想。
姜姒点了点头，可是看着周遭的阵法，不免有些为难：“这阵法是顾祈州所设，我便是拼尽了修为也出不去……”
“我今日来便是带你出去的。”赤芍说着，拉过姜姒的手道，“这阵法顾祈州同我说过，出去的法子有些繁琐，但总要比你强行破阵来的快。”
姜姒跟着赤芍的步子，未受半分阻拦的踏出榴园。
可当她踏足九幽之境，看着眼前满地尸骸的景象之时，一股悲怒翻涌而上。
更让她惊慌不已的是莫泽沾满鲜血的身影！
莫泽自然也是瞧到了姜姒眼中的痛苦，他闪身避开顾祈州迎面而来的剑光，将姜姒带到了九幽阵营内。
“哥，你怎么……”姜姒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瞧见莫泽阻止的目光时，咽了回去。
她看向除却衣衫有些凌乱，毫发无伤的顾祈州，低声同莫泽说道：“哥，剩下的事我来就好。”
说着，她便要上前。
莫泽看着她的背影，手中魔力闪现将她定在了原地。
姜姒没有想到莫泽会出手，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阿嫤，我是你哥，这些事，我来替你背负！”莫泽说着，走上前迎上了顾祈州充满疑虑的双眸。
姜姒震惊莫泽的话，更大的不安萦上心头。
她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心慌：“哥，你别胡来，我们说好的，这件事本该就由我来！”
与此同时，一道仙力同着一道魔力从天宫阵营中呼啸而出，朝着莫泽而去。
他抬手阻挡，却只堪堪抵住了那一道魔力。
那道仙力冲破了他身前的屏障，犹如一柄利剑，穿透了他的心口。
滚烫的血液洒落在姜姒的身上，她惊恐的看着身前缓缓倒地的莫泽，发出一声悲鸣：“哥——！”
而随着她的惊呼，原本满地的尸骸，慢慢消逝。
顾祈州看着眼前这一切，恍然发觉，自己所处的九幽境内，竟是一场幻象——！
随着莫泽的倒下，他原本束缚住姜姒的魔力霎时消退。
能动作的那一刻，姜姒猛然冲向前，扑跪在地将莫泽抱在怀里。
“哥，不要，你不要有事……”姜姒泣声呼唤着。
莫泽疲累的看着她，轻笑了一声，目光温柔如往常。
“傻丫头，哥没事……咳咳！”
眼看着他苍白的唇色边染上触目惊心的红，姜姒心中的恐慌与不安感更浓。
她将全身的魔力尽数输送给莫泽，只希望能护住他的生机。
另一边，顾祈州的目光从姜姒身上收回，看向站在天宫众人之中的赤芍，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是九幽魔族？！”
赤芍不曾想过这个隐情会在此刻被揭穿，面对顾祈州的质问，赤芍沉默不语。
顾祈州眼中闪过抹失望，望着她的目光也晦涩了几分。
“仙尊，她既是九幽之人，混进天宫自是图谋不轨，此番，你定要杀了她，以儆效尤！”天宫之内有人忽而高声说道，引得不少人附和。
赤芍闻言眼神一慌，望着顾祈州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乞求。
不，她不能死！
众人叫嚣的声响将顾祈州淹没，护着莫泽的姜姒也望了过来，等待着顾祈州的选择。
“……本尊相信赤芍，成为魔族一事定有隐情，我自会查明给你们个交代，但是本尊也将话放在这儿，在有结果之前，若有人胆敢伤害她半分，本尊定然要你们付出代价！”
他这话一出，惹得天宫之人霎时噤声。
而在此刻，姜姒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顾祈州被这歇斯底里的哑声震的眼神一颤，他转头看向姜姒，清楚的瞧见原本输送进莫泽体内的魔力消散在天地之间。
魔力不能入体，便说明他定死无疑！
“噗——！”
姜姒看着莫泽口中再度涌出的褐色鲜血，忙伸手去擦拭。
似乎只要她擦干净，便能当一切都不存在，莫泽便能好起来。
可她的手上遍布粘稠的血腥，用来擦拭的衣袖也被鲜血浸透，莫泽唇边的鲜血还是不断涌出，染红她的眼，也碾碎她微薄的希望。
莫泽拦下她的动作，颤巍巍的抬起手，握住姜姒，气若游丝。
“阿嫤！”莫泽沉声喊了一句，牵扯到伤处一阵重咳，原本就一片死相的脸上，更是灰败，“这一切都是哥的选择，哥说过，会用这条命护着你，哥只是怕，若是以后我……不在了，你再受欺负……”
莫泽的话闯入姜姒耳中，惹得她一阵猛烈摇头：“你不会不在的，你答应过我会一直保护我的，哥，你答应过我的……”
“哥怕是要食言了……”莫泽有些自责的望着她，本来搭在她腕间的手猛然用力，捏的姜姒疼痛不已，“答应我，他……不是你的良人，九幽和天……天宫，注定不是一路人，阿嫤，离……离开他，离开冷……顾祈州！”
莫泽的声音一瞬间消失，连带着一同离去的还有他最后的生机。
姜姒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从掌心无力的垂落，她妄图抓住的手，只留下了一抹空。
她怔然的望着怀中再无生气的人，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绝望的空寂之中，恍若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良久，她将莫泽的面容擦净，抬手间清出一片干净地界，将他放在那儿，又布下一个结界护着他。
就像曾经莫泽对她做的那样。
只是一个人护住了，一个人失去了！
转身面对顾祈州，为了这个人，她布下这局棋，她以为她会赢，可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我曾以为你同天宫之人不同，因为你说过，你并不厌恶九幽之人，我以为你只是厌我。可此刻，瞧见眼前这一切我才明白，你确实不讨厌九幽之人，因为无论何人在你眼中，都只是蝼蚁，我们的生死于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姜姒说着，却是笑了出来，那笑中充斥着对自己的嘲弄。
“同是九幽之人，她骗了你，却受你如丝爱护，而我不过是因为爱你，却要受这些痛苦。可是顾祈州，世上哪有这般不公的事？所以今日赤芍和你的命，我要定了！”
说着，她当着众人的面将对顾祈州的情根，狠狠抽出，手掌开合间碾成碎尘。
不破不立，九幽一族的命运此刻全数在她手里，她要替莫泽护住！
“还有，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究竟是谁么？现在我来告诉你……”
随着她话音落下，姜姒的头上突然汇聚起团团黑云，其中雷泽闪现，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气息。
顾祈州皱眉看着她，突然瞳孔一缩，满眼震撼！
只见姜姒的手穿透了心口，生生的扯出了一截全黑的魔骨，而上面缠绕的气息，却是令顾祈州熟悉无比。
九幽魔龙！那是九幽魔龙的心骨！
这念头在心头涌上，同时间，九幽寒潭处迸发出一道黑光，直插云霄。
而赤芍看着她掌心鲜血淋漓的魔骨，眼中蒙着的却是渴望！
姜姒将他们二人的目光都纳入眼底。
“你，不是我的对手。”顾祈州的声音冷静，即使刚刚被魔龙之骨的事情震慑。
他的话很对，姜姒心中知晓。
所以，她不甘！
与此同时，一道真切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小丫头，看见自己族人惨死面前感受如何？”
“看着自己哥哥死在怀中却无力施救，痛恨自己的弱小么？”
“即使想要保护，想要报仇却没有能力，痛恨自己么？！”
……
那道声音萦绕不断，侵扰着姜姒的心绪。
“乖，别挣扎了，将身体交给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哪怕是重建九幽，哪怕是让你哥复生——！”
姜姒反抗的念头在最后一句话出来时，霎时断裂。
复生……莫泽？！
与此同时，天宫之内踏平九幽的号言再次响起，他们手中挂血的兵刃几乎冲垮了姜姒最后的坚持！
姜姒看着并无阻止之意的顾祈州，缓缓闭上了眼。
刹那间，天地变色，黑云缠绕。
顾祈州看着天地间的异象，心中蓦然一紧，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高声喝止道：“姜姒，你疯了！”
他的声音穿透尸海，传进姜姒的耳中。
姜姒心中浮上抹嗤笑，疯？
曾经三百年，她确实疯魔，可如今，再是清醒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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