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裘齐铭脸色霎时一变!
三千里外,营帐内。
一片肃杀的营帐张灯结彩,将士们吃酒喝肉,好不喜庆。
而营帐内,大红喜色,烛光闪烁,却将屋内衬得越发凄冷。
季弥坐在床上,握着刀柄的手收紧,手心冒汗。
这时,她听见门外侍卫喊了一句:“穆首领。”
季弥身体轻颤,将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
只见一双红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那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季弥不由屏住呼吸。
她能感受到面前的人用如意称挑开她的盖头。
在盖头掀开的那一瞬,季弥紧闭双眸,心下一紧,猛然抽出匕首向眼前的人刺去。
但未料到,手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抓住。
她睁眼,入目便是一个穿着喜服,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
她怔住了。
只听一声轻笑从她头顶上传来:“季小姐,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季弥听这声音无比熟悉,瞬时想起来自己之前见过两面的人。
“你就是叛贼?”她不可置信道。
穆珺仪缓缓笑道:“季小姐可是认出我来了?”
“你……”季弥内心震惊不已,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珺仪放开了她的手,将手中盖头轻轻一扔,坠着金色的流苏红布瞬即挂落在了木架上。
他转身坐在凳上,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季弥,口中不住流露着赞叹:
“季小姐美貌惊人,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怪不得京城里人人唏嘘,你这样的绝世美人,嫁给我这穷凶恶极之徒当真是可惜了。”
季弥听他这么说,嘴边勾起了几分自嘲。
“我身份低贱,除了这张脸,也并无其它价值,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穆珺仪一顿,眉头微蹙,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底一片黯淡。
纵使绝色姝丽,可美人却无半分神采,像是还在盛放时的花朵却硬生生被折去了光芒,透着一股空洞的悲伤。
穆珺仪起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季弥的下巴:“裘齐铭他对你不好?”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差点被那个肥头大耳的侯爷给凌辱了。
穆珺仪仍记得那瘦弱的身躯,即使还在因害怕而颤抖,却依旧从容不迫地帮他藏身,一脸镇定地骗过了所有人。
古代女子最重名节,她并不像久经风尘之人,只可能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侵犯。
若是寻常家的小姐,必定已经吓晕过去,醒来之后也只会要死要活。
但季弥却只是抹去泪水,一言不发应对完所有的事。
穆珺仪怎么也没想到,那妩媚的姿色下,藏的却是一具倔强刚烈的灵魂。
从那以后,季弥的影子就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一直忍不住思忖,是什么样的环境,会造就那样的绝女子。
季弥抿了一下唇,瞥开了眼:“穆首领让妾身千里迢迢嫁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穆珺仪微微一笑:“你很有意思,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裘齐铭,以停战为条件,娶你来。”
季弥听他这般说,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她挥开了穆珺仪的手,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妾身的面子这么大,竟让穆首领宁愿放弃皇位,也要娶来。”
说完,她又站了起来,眼睛直视着穆珺仪:“首领若问裘齐铭好不好,妾身只能回答,你与他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本质并无区别。”
被骂一丘之貉的人只是挑了挑眉,含笑看着她:“季小姐只是见过我两面,怎么对我的误会如此之大?”
他油嘴滑舌,季弥没再接话。
她攥紧了衣袖,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我是宁死也不会从了你的。”
穆珺仪上前,手腕一翻,轻巧地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季弥心头一震,猛然伸手又想要夺回来。
穆珺仪趁机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了原地:“我穆珺仪除了权位,其它的从不喜欢靠强夺。”
“但我确实喜欢你,该怎么办呢?”
季弥被他有力双臂禁锢,根本动弹不得,听了这话,只好咬牙问他:“你想做什么?”
穆珺仪用匕首轻轻拨起她的下巴,继而低沉道:“不如我就等季小姐主动爱上我,可好?”
季弥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忍不住笑了。
“我爱上你?”季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歪着头看着他,“穆首领除了战无不败,还有神技能控制人心的吗?”
穆珺仪微抬下颚,眯起眼睛,与她对视:“我没有。”
季弥眼中已没了半分笑意,语气一寸寸冷了下来:“那你凭什么让我爱上你?”
人人在意的只有她的美貌。
她的真心,从来是只被踩在脚下,随意践踏的。
季弥也爱过,只是如今再也爱不动了。
曾经那颗生机勃勃的心早已成了一块枯朽老木,只等着销声匿迹。
她依旧美丽,只是灵魂已经苟延残喘。
穆珺仪放下匕首,手指点了点上面镶嵌着的绚丽珠宝。
细细流光滑过匕首握柄上的金色雕纹,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旋转。
穆珺仪再度开口,声音清沉。
“若是,以真心换真心如何?”
季弥闻言一震,再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晃着明亮的火光,眉眼间尽是纯粹的笑容。
此时的他却与传闻中的不尽相同。
市井皆传似修罗鬼煞的穆珺仪嗜血残忍,且在战场上屡战屡胜,无人敌之,一时间令城内男女老少都闻风丧胆。
可在季弥眼中,穆珺仪此时的笑容明朗,看起来只像一个顽劣的少年。
她仰头看着他,嘴角轻勾:“那穆首领就跟我打个赌,看我季弥会不会爱上你。”
穆珺仪兴致勃勃问她:“什么赌?”
季弥侧过身去,抬起胳膊,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她徐徐道,声音是无丝毫感情的冰冷,“若是三个月我没能爱上你,你就将我送回去,永远不要再来打搅我。”
穆珺仪指尖微顿,眯眼看她道:“你还是想回到裘齐铭身边?”
季弥攥紧了手:“他欠我一个诺言,我季弥无论如何也要找他讨回来。”
穆珺仪对她的要求不置可否,只是问:“那若是你输了呢?”
季弥侧首,淡淡道:“我不可能输。”
烛台的红烛忽然闪烁了一下,从淋漓的烛头处滚落出一颗油豆出来,顺着长长的蜡身缓缓流下。
穆珺仪转眸看向她,只见昏黄灯下,女子红衣如火,莹白的肌肤仿若被上了釉一般温润如玉。
只是她一动不动,更似一尊疏离冰冷的玉佛。
“季小姐可别忘了,我们是在打赌。”穆珺仪盯着她,声音忽生几分强硬,“没有赌注的局,谁愿意玩?”
季弥的侧脸半隐在光中,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神色:“输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穆珺仪默了一会,接而淡淡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他转身拿起了桌上的匕首,走到了季弥面前,递给了她。
“我不逼你,切勿拿它伤害自己。”
季弥怔怔接过。
她攥紧了匕首,将手垂在身侧:“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穆珺仪垂眼轻笑,眼尾处尽是张扬。
“你让我想起一人。”
“她与你一样,都是深陷泥潭,却从来不肯轻易认命的人。”
穆珺仪说完,转过身子,抬脚往屋外走去。
季弥返头,见他红衣飘带翻飞,浑身沐进飞雪之中,一晃不见。
翌日。
季弥从床上醒来,看见远处山头上白茫茫一片,映射着明媚的晨光。
这雪昨晚竟是下了一夜。
而这一夜穆珺仪再没有回来过。
季弥扫了一眼床边,桌上那些寓意早生贵子的桂圆和红枣已经被收走,换成了一套青翠透亮的瓷盏玉匜。
竹叶扫帚扫过石地的沙沙声响起,阳光透过帐帘,打在了鲜红的绸喜被上。
季弥起身披上一件衣服,下床慢慢走到了帐门边。
军营里只有几个守营的护卫在栅栏外站着,异常空旷安静。
一个丫鬟的打扮的人正在扫雪,见她出来,抬起头来道:“小姐醒了?”
季弥瞧了一眼她。
她是穆珺仪八抬大轿娶进门,可无论是下人还是他本人,都并没有把她当做穆珺仪的女人,还只唤小姐。
“你们穆首领去哪里了?”
丫鬟恭敬回道:“穆首领今天一大早出了军营,带兵去城墙下与裘齐铭谈判了。”
季弥微微蹙眉,抓住了门帘问道:“怎的又去谈判,他们还要开战吗?”
她想起了昨晚那场闹剧,心脏不由地又是一紧。
裘齐铭在临走前嘱咐过她,要她乖乖顺从穆珺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