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来一看,是张丢了好久的信用卡。
她便失魂落魄地捏着这张信用卡,极不情愿地,朝酒店门口挪过去。
门口有座微型喷泉广场,在广场正中,坐落着一尊高大雄伟的青铜像。
笑面的将领骑着□□骏马,手中长刀飞扬,锋利无匹,杀人不见血。
而此时,这座骑马像的旁边,正静静立着一个月白色的人影。
男人身形高大清隽,背对酒店而立。
夜风鼓起衬衫下摆,露出他削瘦却遍覆肌肉的腰腹。
腰窝处似有一点红色,不知是痣还是文身。
再往上看,男人修长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火光。烟雾袅袅,散在佛罗伦萨的晚风里。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柔软的浅色碎发被夜风吹起,露出俊美无俦的五官,依稀和温雪瑰有几分相似。
笑眼微挑,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
温雪瑰闭了闭眼。
她情不自禁地裹紧大衣,良久,才用勉强平稳下来的语气,叫了声“哥”。
“嗯,玫玫。”
温辰玦语调亲昵。
见妹妹在离自己极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他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涌起淡淡的凛冽感。
“走了这么多天,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
他朝女孩走近几步,顿了顿,语气才放缓。
“倒是还知道叫哥。”
“我……”
温雪瑰有些心虚,小声道:“我都有想你们的,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是吗?”
温辰玦的心情这才更好了点。他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碾灭香烟,抬起琥珀色眼眸,上下打量她一圈。
“在这吃得好吗?让哥哥看看,饿瘦了没有。”
又清又亮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忽然顿住。
“都好,没瘦。”
温雪瑰唯恐他发现什么痕迹,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将脖子缩进衣领里。
“是么?”
温辰玦眉眼低垂,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个角度看,骑马像的刀影正好落在他半边面颊上,令他容颜平添几分阴冷,仿佛一个英俊的邪神。
他也不继续追问,只漫声道:“我来带你回家。走吧,车就在附近。”
“怎么这么着急?”
温雪瑰暗惊,可顺他目光看过去,果然有辆纯黑的迈巴赫在等。
温辰玦素来说一不二。
她有点紧张,咽了咽才道:“哥,你好不容易来趟意大利,还是先住一晚上吧。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看看我上学的地方。”
“玫玫真懂事。”
温辰玦浅笑:“但哥哥十小时后就得赶回公司里,飞机还在机场等着呢。”
他温声:“你跟我一块走。”
“来的时候也没用家里飞机,这么长的旅程,肯定不舒服吧?”
三句话不离对她的关心,却总让人感到一种不由分说的压迫。
但温雪瑰自知犯错在先,也不好作出抗议。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不用,我从家里带了人,让他们去就行。”
温辰玦淡声:“你不是最不爱搬家了吗?上次搬个画室,抱怨了好一阵子。”
所有的借口都被堵死,温雪瑰有点窒息。
可艾伦还在屋子里,她怎么说都得再回去一趟。
“……那你至少让我拿个手机吧?”
她把衣服兜掏出来给他看:“我出来太急忘带了,就在床头,你给我五分钟就行。”
见温辰玦总算没再出声,她暗松一口气,扭头就走。
可下一瞬,手臂却被一把抓住。
“玫玫。”
月下,温辰玦目光犀利。
他抬头看了看酒店顶楼,继而看回她,语调冷峻如冰。
“你屋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温雪瑰的丽嘉面颊瞬间失去血色。
她咬唇沉默, 避开哥哥的目光。
从小到大,这丫头一直不会说谎。
温辰玦垂眼,虽还抓着温雪瑰的手臂, 却感觉她已经像只断线风筝, 越飘越远, 拽不回来了。
沾着烟草气息的手指,在夜风里慢慢变凉。
怪不得妹妹看到自己, 不仅一点都不高兴, 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素来冷心冷情的温辰玦,此刻真是有点伤心了。
温雪瑰出生时他四岁, 病床旁,温岩把婴儿粉嘟嘟的小拳头交进他手里,郑重其事道:“你是哥哥, 以后一定要护着妹妹。”
护着。这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当然得护着。
从此,再冷的天, 再不顺路,他也跟车接送妹妹上下学。每个节日给她送花送礼物, 从没忘过一次。
有小流氓朝她吹口哨, 保镖还没反应过来,温辰玦上去就是两脚。
后来年岁渐长,他学会一些更文明的威逼利诱,妹妹怎么拒绝都甩不掉的追求者,总是他在幕后摆平。
温辰玦叹息。
给他画了那么多明信片跟贺卡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意大利的晚风真凉, 直往人心口吹。
“……玫玫长大了, 有喜欢的人了?”
温雪瑰垂着头:“嗯。”
少顷, 才看进他双眼,极小声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让你跟爸爸很难做。”
你还知道啊。他苦笑。
论地位、论性情,郁家家主最不好得罪。可温雪瑰不仅背着婚约逃出国,还在国外跟陌生男人约起了会……
圈子就这么大,这事一旦传出去,对温家不好,生意难做是小事,对她更不好,这才是大事。
“既然心里明白,那先跟哥哥回去,跟那个老男人见一面?”
温辰玦不知道郁墨淮的年纪,但一想到那个城府深沉的男人,就有种他已经四十多岁的错觉。
他温声:“先卖他个面子,别人才不好多嘴。见完面你爱嫌他老、嫌他丑、嫌他不解风情,都随你。到时候哥哥帮你说话。”
“真的?”
温雪瑰蓦地抬头,眼里有惊喜的光:“你会向着我?”
温辰玦也不由扬起唇:“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女孩心绪一宽,这才大大方方理了理衣服,轻快道:“那我跟你回家。你等一会,我回去和我男朋友说一声。”
“……不行。”
他低声:“哥哥体谅你,你也体谅一下哥哥。”
“我不来还好说——”
“既然我人已经来了,实在不能眼睁睁地送你去跟那个男人共处一室,还是大晚上。”
-
酒店前台的服务员趴在键盘上打瞌睡。被拍醒时,双眼还迷迷瞪瞪,聚不了焦。
面前的女孩收回手,目光狐疑:“你喝醉了?”
承认就会扣钱!服务员一激灵,大舌头道:“我没……没醉。”
“算了。”温雪瑰不想计较,“有纸笔吗?我要给楼上的客人留句话。”
女孩面容姣美,说话时更加生动好看。服务员怔愣片刻才想起回话。
“没有。这年头谁还用纸笔,你没有手机吗?”
温雪瑰无话可说,埋怨地看一眼温辰玦:“有纸钞没?”
后者不明真相地从钱夹里拿出几张,她一股脑全拿过来,塞给前台。
“这是小费。我有几句话,要你帮忙转述给一个叫艾伦的客人。”
她沉吟片刻,低眸道:“屋里那幅《紫色鸢尾》,我不带走,留给他。就说我回家一趟,之后一定回来找他。”
顿了顿,又拿出兜里那张信用卡。
“套房再续一个月,费用就从这上面扣。”
服务员一一接过,等了良久,女孩却还没走。
抬头望去,见她低垂着脑袋,额发耷拉着,露出眼圈红红的瞳眸,嗓音也因酸楚而微哑。
“……还有一句。”
“不告而别,真的很抱歉。”
-
机场风很大,飞机在辽阔的停机坪上等候。登机梯放下来,每级台阶的垂直面,分别写着一个温家人的名字。
温雪瑰踏过写着自己姓名的台阶,头也不回,径自进入里间。
“不理我了?”温辰玦追上前,“这么生我的气?”
“我要给教授发邮件。”女孩硬邦邦回道,“本来明天还有个沙龙,这下也去不成了。”
私人飞机内配了餐厅、卧室、洗浴间,甚至还有小型的会议室。比套房面积还大一倍。
她随手打开工作台上的笔记本,快速发完,又登录□□,给田梨也道了个别。
[小梨,我回家啦,人已经在机场了。下次见。]
温辰玦在一边出主意:“对了,你可以用电脑给你的小男友道别。”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温雪瑰垂头丧气地点开微信登录,给他看那行无情的大字。
“请在手机端确认”。
戴着白手套的机长走过来:“辰玦先生,雪瑰小姐。我们正在补充燃油,四十分钟后起飞。”
这段时间过得漫长,温雪瑰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任温辰玦怎么哄她也不回头。
忽然,窗外遥遥奔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惊得蓦然站起,失声道:“小梨?”
停机坪辽阔无垠,真跑过来得花不少时间。
温辰玦嘱咐了几句,机场立刻派出摆渡车,把人接到飞机上。
温雪瑰又惊又喜,扑过去抱住她:“你怎么来了?”
“来送你呀。”田梨轻拍她后背,一身甜甜的梨子香,“反正也得熬夜搞作业,头都秃了,不如出来透透气。”
她十分不舍:“学姐,怎么说走就走?”
温雪瑰没好气地看向身边的人:“问他。”
田梨应声望过来。
男人斜斜倚坐在吧台前,手旁放着一杯威士忌纯饮,浅褐色酒液晕开微光。
机内光芒昏黄,愈发映照得男人身形清隽颀长。俊美的五官略带懒怠,双眼生得眼尾上挑,天生便似含情带笑。
“你好啊。”
他温声道:“我是玫玫的哥哥,我叫温辰玦。”
田梨好像没听见,仍站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气氛有些尴尬,男人笑意渐深,走过来圆场:“你呢,叫什么名字?”
“……田梨,”她仿佛才找到自己遗失的声音,“我叫田梨。”
“甜梨?”他笑意玩味,给出评价,“好名字,很容易记。”
三人聊了一会,温雪瑰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少顷,机长再次过来告知:“燃油已补充完毕,随时可以起飞。”
她看了眼表,确实时候不早,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田梨送到飞机外。
“到候机厅来,把田小姐平安送回学校。”
温辰玦淡声说完,挂断电话,对田梨道:“下了摆渡车,会有人接你。”
“……谢谢。”
田梨小声道谢,怕冷似的缩了缩肩膀。
见状,温辰玦脱下衬衫外的风衣,随意叠两下,递给她。
“不介意的话,披这个回去吧。”
田梨微诧,急忙摆摆手:“谢谢你,还是不用了,也没法还你。”
衣服上还残存着男人身上的气息,似冷调的乌龙茶,薄淡却好闻。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用还。”他浅笑,琥珀色瞳眸浅淡,令人想起吧台上那杯威士忌。
“这么晚了,辛苦你来送玫玫。”
-
时光匆匆流逝,自回国以来已有半月。
季春时节,半城开满桃花,市中心的花园画室更是姹紫嫣红。
极少见地,温雪瑰今天没心情画画,托腮看着窗外花色。
今天,就是要跟郁家那位阎罗会面的日子。
回国后,温家由她父兄出面,主动和郁家约定了再次会面的时间。
她自知板上钉钉,也没多做挣扎。
只是心里还有一片阴翳挥之不去。
相关Tags:女孩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