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失突然变得很奇怪。
傅时霆怔楞地看着面前的秦安安,却看见了六岁那年在梅园遇见的那张稚嫩面孔。
她扬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避开自己,声音清脆:“我啊……我是将军府的长女,我叫江染眠。”
如果当时她说的是:“我啊……我是北昭的公主,我叫秦安安。”
就好了。
心口被刺穿的剧痛蔓延过傅时霆的四肢百骸,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傅时霆还是咬着牙,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秦安安。
他薄唇微启,问她——
“你……还疼吗?”
傅时霆暗哑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悄然落下。
秦安安呼吸一滞,心底猛地震颤。
她的思绪在刹那间被扯回了四年前。
那时,她因替傅时霆喝下毒酒,常常夜里余毒发作,浑身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呼出声。
而傅时霆从未陪过她一次。
纵然翌日见她脸色苍白,他也没有关心过问一句,更不曾问过她:
“还疼吗?”
而那次前往灵觉寺的路上遇袭,傅时霆为了保护江染眠而没有救她,他也从未问过她一句:“还疼吗?”
炙热的感情从来不是一天就冷却的。
不知怔了多久,秦安安才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而傅时霆早已陷入昏迷,终究没能等到回应。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向殿外走去,而后一把打开了殿门。
见门开,始终候在门外的裴深上前:“长公主……”
话音戛然而止。
裴深瞳孔骤然缩紧,朝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傅时霆便冲了过去:“王爷!” zhú麓獨+
秦安安站在门边,神色平静地回眸看向他:“我有分寸,没伤到他心脉,去叫太医吧。”
闻言,裴深满脸愕然,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当务之急还是先给傅时霆疗伤。
他朝秦安安颔了下首,带着人扶着傅时霆离开了议事殿。
而傅时霆本来率领的那些士兵,此刻早已不见。
秦明慎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起身走近秦安安。
“阿姐,为何你要刺伤傅时霆,就不怕他的手下……”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会。”
秦安安不自觉地攥了攥手,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空虚感,但很快就被她压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要逼宫,之所以带那么多人,不过是为了吓唬我。”
秦明慎拧起眉:“可若不是阿姐赶来,他真的会杀了我!”
但秦安安还是摇头:“也不会,他在等你主动说出我的下落。从他走进殿内的那一刻,裴深就让龙武军离开了。”
“至于我刺伤他……”她语气稍顿,眸底划过抹不明的情绪,“他未穿甲胄,却带着把剑,就是等着我杀他。”
秦明慎一怔:“什么?”
秦安安舒出沉重的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欠我的太多,还不清,所以想用命来抵。”
但其实傅时霆决定用命来抵还所有错误的时候,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作下的决定。
他仍抱着侥幸,希望还有一丝希冀——秦安安对他还有余情。
然而听到她冷漠的话语,他便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
所以傅时霆才想用命来抵偿。
所以才会有那句……还疼吗?
想起傅时霆昏迷前那苍白的眼神,秦安安心底苦涩蔓延似海。
扯回思绪,她转身看向秦明慎:“傅时霆醒来之后定然还会找我,所以我现在便要离开了。”
秦明慎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到底是将嘴边的话咽下,只说:“阿姐,万事小心。”
秦安安点点头,抬步欲走,却又停下。
静了几秒,只听她嗓音微涩:“阿慎。”
“不要杀他。”
秦明慎凝望着秦安安逐渐消失在雪夜中的背影,耳边再次回响起她方才说的话。
“不要杀傅时霆,阿慎,你和北昭都需要他。”
“这与你是不是一国之君无关。摄政王之位不可世袭,但傅家几乎世代都是摄政王,被君王所重用,所以他很重要。”
“阿姐总不会害了你,阿慎。”
许久,秦明慎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身边的福泰:“摄政王伤势如何?”
“长公主的确没有伤及摄政王的心脉,太医说只要好好休养,并无大碍。”福泰颔首回道。
提及此事,秦明慎眉心微蹙:“阿姐是如何那么确定自己没伤到他心脉的?朕看她刺的那一下分明随意。”
闻言,福泰笑笑:“长公主习武时,皇上您还没出生,后来长公主不喜打杀便没再习过,皇上自然不知。”
秦明慎一怔,倏地问道:“那阿姐的武功该不会在朕之上吧?”
福泰笑而不语。
……
驾马离开京城的城门,秦安安倏然拉紧了缰绳。
她回身望向皇宫的方向,那朱红的宫殿掩在漫天大雪中瞧得并不真切,十分朦胧。
但秦安安还是凝望了很久。
假死的这一年中,她去了许多地方。
不敢留在京城,是怕傅时霆发现自己。
可在外漂流太久,到底还是想念故人旧城,秦安安便赶在除岁之际返回京城。
花灯节那日,万人空巷,百姓都在街上游玩。
见梅园寥寥无人,她才悄然走进赏梅。
不料,竟还是撞见傅时霆。
被关在摄衡王府的半月,她只想离开,带着张“云昭”的面具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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