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人关在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里。少年就坐在墙角,拿着一把小刀自顾自地削着手中的木头。我的嘴并没有蒙上,赶紧叫他:「小哥哥……」「别叫!」他恶狠狠地削掉一块木头边角,「再叫我就划破你的脸。」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捆住我。他似乎不屑与我的眼神对视,别扭地把脸转到另一边。...
那一年的正月十五,天还没亮我就被唤醒,下人帮我换上喜庆的衣袍,梳了双环髻,额心点上朱砂,把我抱上了巡游的花车。
千金扮玉女,我爹一向乐于博得这种与民同乐的名声。
街上锣鼓喧天,人流如织。我手持莲花,乖乖站在「观音娘娘」身后,保持着天真又端庄的微笑。
檀香和贡品的香味混在一起,勾得我又累又饿。行了半个时辰,我的眼皮终于忍不住垂了下来。
「呵,不愧是千金小姐,在花车上还敢睡觉。」
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一道少年的声音在嘀咕,顿时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
等我们停下休整的时候,有个瘦弱的少年从车辇后钻了进来。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脸脏兮兮的,下颌有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锋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手中的糕点。
听说南边糟了旱灾,城里最近来了好些逃难的流民。
「小哥哥,你也饿了吗?」
我把糕点递给他。
他并不答话,把糕点抓了过来两三口就吞掉了。
因为吃得太急,他还被呛得咳嗽起来,我赶紧又把水壶递给了他。
也许是食物起了作用,他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吃完后,他咬着嘴唇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朝我脸上撒了一把药粉。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还听见他说了一句「对不住」。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人关在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里。少年就坐在墙角,拿着一把小刀自顾自地削着手中的木头。
我的嘴并没有蒙上,赶紧叫他:「小哥哥……」
「别叫!」他恶狠狠地削掉一块木头边角,「再叫我就划破你的脸。」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捆住我。
他似乎不屑与我的眼神对视,别扭地把脸转到另一边。
有几个中年男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丢给少年一包吃食。
少年把油纸包紧紧抱着,并没有急着吃,而是先问道:「干爹,赎金拿到了?」
为首一个男人啐道:「先给了一半,另外一半等看见了她再给。妈的,知府果然有钱。」
「那我们明天就放了她?」
男人玩味地打量了我几眼,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我还没尝过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呢,可惜就是小了些。」
「干爹,」少年眉头一皱,半讨好半祈求地抱住了头目,「咱们只是拿钱,别节外生枝。」
头目十分嫌弃地剜了他一眼:「我做事,还用你教?」
他径自向我走过来,少年拖着他的腿不放:「她还小,饶过她吧。」
「还敢拦我?半路捡来的小杂种就是喂不熟!」头目狠狠踢了他几脚,其他男人也笑嘻嘻围了上来。
他像一条破旧的麻袋被人粗暴地推到地上,一阵拳脚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
少年麻木地护着头缩成一团,嘴里还呕出了大口的血。
我吓得浑身发抖,一声也不敢哼。
大概打人也十分耗费力气,在少年身上发泄够了,男人也没了其他兴致,招呼着众人去屋外喝酒。
我虽然懵懂,却也知道那个男人想对我做不好的事,是少年阻止了他。
少年艰难地爬了起来,倚在墙根喘着粗气,随时都是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狼狈模样。
我怯生生地说:「小哥哥,谢谢你.....」
他咧开破损的嘴角冷冷一笑:「是我抓的你,你还要谢我?」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一伙的,但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和直觉让我不得不追捧他。
「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在颜奚心里,小哥哥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呵呵,」少年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嘶哑着声音说:「天上尊贵的小仙女,要什么便有什么,还需要英雄来救?」
我乖巧地点头,见他嘴唇发紫,努力挪了过去,挨着他安抚道:「如果真的要什么便有什么,那颜奚希望小哥哥再也不要遭这样的罪了!」
少年听了我的话顿了一下,直接闭上眼睛视我为无物。
他的睫毛如鸦羽般纤长浓密,脸上、身上却是伤痕遍布。
半晌,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坐了起来。
他用刀割断了绳索,「你快跑吧!一直向东跑,不要回头!」
跑到了山下,我还是没听他的话,忍不住回了头。
只见那处土房的方向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我在半路被官兵救起,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等我病好之后带着侍卫找来,地上只剩一处残破的废墟和满地的灰烬。
我不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死,还是活。
后来我渐渐长大,更是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可是今天,在简钰身旁,我又梦见了他。
那张还稍显稚嫩青涩的脸,与简钰俊秀坚毅、留了疤痕的脸完完全全重合在一起。
那个少年,或许——
就是简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