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医院。
秦蘅强撑着睁开发沉的眼皮,入目是一片雪白。
“你醒了。”
秦蘅转头看去,对上了医生的目光。
她一瞬回神,挣扎着起身:“我的腿……”
医生将病例报告合上:“跟腱断裂是可以恢复的,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就还能站起来。”
跟腱断裂?!
秦蘅耳边一阵轰鸣。
她猛然抬眸:“沈冰在哪里?沈冰呢?!”
医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送你来的那个女生?她回去了。”
话落,医生转身走出了病房。
秦蘅坐在床上,视线落在自己被纱布包裹的脚踝上,眼中蓄满惊慌的泪。
那阵阵刺痛提醒着她,她的职业生涯已经落下帷幕!
翌日,病房内。
秦父裹着黑色棉衣推门走进。
他将怀里捂着的保温杯放到桌上,看向病床上面色灰白的秦蘅。
秦父张了张干裂的唇瓣:“秦蘅,吃饭。”
秦蘅却罔若未闻。
她紧紧盯着电视屏幕,体育频道正播放着往年冰滑的赛事锦集。
荧幕里的秦蘅身姿轻盈,像是冰原上掠起的白鸟。
秦父眼眶泛红,赶忙低头去拧保温杯盖。
耳边却忽然响起秦蘅低哑的声音:“爸,你还从来没看过我的比赛,我就已经不能跳了。”
秦父鼻尖一酸,一颗浑浊的泪倏地砸落在地。
他胡乱抹了把脸,从怀中掏出个钱包来。
“爸爸看过……”秦父颤抖着手将钱包打开,送到秦蘅面前:“你的每一场比赛,爸爸妈妈都看过。”羲曰
“阿蘅,其实你一直是爸妈的骄傲。”
秦蘅怔怔垂下眸去,就见钱包夹层里放着她八年前在少年宫头次夺冠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位置很靠前,却也很偏僻。
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站在暗处默默为她喝彩。
秦蘅眼泪一瞬夺眶而出。
她扑进秦父怀中,肆意地发泄着全部的惊慌和痛苦。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只是想跳冰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秦父紧搂着秦蘅,眼眶红到发烫。
他轻拍秦蘅瘦弱到吓人的后背,竭力隐忍着开口:“阿蘅,爸爸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
十天后,复健室内。
秦蘅强撑着轮椅起身,刚抬起脚就重重栽倒在地。
右脚后跟传来撕裂般的痛意,护士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她看着秦蘅身上这几天摔出来的淤青,忍不住劝慰:“秦小姐,您已经很恢复得很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常行走……”
“可我想要的不是站起来!”护士话音才落,秦蘅就急急出声。
她推开护士,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冰滑初选赛就在明天,我想要是重新站在冰场上!”
跟腱断裂无非是在她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又砍去一刀。
秦蘅心底漫上绝望,身后突然传来温易夕的声音:“秦蘅。”
她猛地转过头去,正对上男人冰山般的面容。
秦蘅瘦弱的身形摇晃,狼狈无处可藏。
她强忍疼痛,语无伦次的向着温易夕解释:“易夕,你怎么来了……”
“我复健做得很好!就算今年来不及和你参加世界赛,明年也一定可以!”
而温易夕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拧起。
他唇瓣启合,每个字都残忍到极致:“明年?”
“秦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再也无法站上冰场!”
“我可以!”
秦蘅近乎声嘶力竭,眼眶里蓄满泪:“如果我不去,你明天要怎么参加比赛?!”
这些天来不要命般的复健,她从来都不是只为了自己。
话音落地,温易夕少有的沉默了片刻。
秦蘅敏锐的抬眸看向他,心中涌上巨大的不安。
而温易夕挪开了视线,嗓音是惯常的冷漠。
“我搭档已经换成沈冰了,以后也都会是她。”
秦蘅一瞬僵在原地。
在她为和温易夕的约定摔到满身伤痕的时候,温易夕却早已准备好退路。
秦蘅不怪他未雨绸缪,可为什么要给自己希望?
她攥紧手,强忍撕裂痛意一步步走向温易夕:“为什么……你不肯多等我一年?”
“只要一年,我就可以重新和你并肩站在冰场上的!”
话落,秦蘅在温易夕面前站定。
后脚跟结成疤的伤口又撕裂,鲜血在洁白瓷砖地上蜿蜒。
她视线逐渐模糊,分不清是白血病并发症还是泪。
温易夕却不为所动。
他耐心告罄,蹙眉反问:“白血病晚期患者还有一年吗?”
秦蘅一怔。
她不敢置信地抬眸:“你……都知道?”
“是。”温易夕淡淡回应,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他掀了掀眼皮:“秦蘅,别成为我的累赘。”
留下这句话,温易夕转身离去。
秦蘅被彻底击溃,目光却始终追着他背影。
直到彻底模糊不见。
……
几天后。
秦父搀扶着秦蘅在走廊上慢走。
一抬头,就见冰滑队教练提着果篮站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教练有些拘谨:“阿蘅,你恢复得怎么样?”
秦蘅垂下眼睫:“还好,教练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教练走到秦蘅面前,把手里的果篮放下:“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易夕和沈冰拿到了初选赛冠军,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呢!”
温易夕和沈冰拿到冠军。
这句话像是巨石压在秦蘅心上,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默契那么容易被取代。
秦蘅张了张苍白的唇瓣,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让她说什么?
恭喜温易夕没有她在,照旧风光无量吗?
秦蘅心脏向被大手攥住,一下一下扯得她生疼。
而站在她身侧的秦父脸色一沉,生硬开口:“以后这种消息就不要来告诉我们了,我们不想听。”
话落,他搀着秦蘅往病房走去。
父女二人刚踏进病房,秦蘅的主治医生就迎了上来。
他格外欣喜:“秦小姐,您去哪儿了?”
“我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找到和你适配的骨髓了!”
秦蘅早已寂灭的眸光又倏地亮起。
她紧忙问:“是谁?”
医生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是那天送你来医院的姑娘,她当时留下做了个体检……”
秦蘅在医生的话声中打开资料,下一秒,便彻底僵在原地。
医生的话还在继续,字字清晰地贯入秦蘅耳中——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