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杰所住之地依旧是离县衙不远的一个小院子。
因年月过久,一切都不如京城那一院子精致。
杨兮看着几年都不曾看到的家,鼻尖一酸,险些落了泪。
陆成杰见他们来了,竟磕起头来:“草民参见皇太女,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此,杨兮眼眶泛了红,忙将他扶起:“爹,这是在家,不要行此大礼。”
陆成杰恪守规矩,然而眉梢眼角却也是遮不住的欣喜。
“你们回来也不先说一声,我连屋子都没收拾好。”
徐司寒不言。
看来他陆成杰只知道杨兮被封皇太女一事,其余皆不知。
杨兮忍着满心的苦涩,伸手握住徐司寒的手,笑着:“因为我想爹,想凉州了,所以萧寒就带我回来了。”
掌心的温暖让徐司寒眼眸微微一怔。
他看着杨兮如月牙的眉目,心头一窒。
手渐渐收紧,将那小小一团的热意包裹在了手中。
陆成杰眉开眼笑着:“你们先坐,我出去买些菜,回来给你们做饭。”
“爹。”杨兮叫住他,“你在家歇着,我和萧寒去买。”
不等陆成杰拒绝,她又道:“很久没回来了,我们也想四处走走。”
听了这话,陆成杰直点头说好。
凉州确实不如京城。
最宽的街道放在京城也不过是一条小路。
但热闹却是一样的。
两旁客栈、当铺、酒楼顺着道路延伸,铺着大伞的街边摊贩努力的吆喝着。
每个巷子都可能窜出一个两个拿着冰糖葫芦的孩子。
杨兮和徐司寒就融在了这一片热闹中。
手仍旧被紧握着,杨兮试图挣了挣,反而换来更大的力道。
她也不再挣扎,现在他们还是夫妻,还是和从前一样恩爱才对。
“萧寒。”
徐司寒闻声转头,杨兮指着一家卖梨膏糖的小贩,眸光如星。
她唇角弯着,似是在回忆:“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凑钱买一块梨膏糖分成两块一起吃吗?”
“……记得。”徐司寒顺着那目光望去,心头发闷。
他自幼父母双亡,亏得陆成杰收养,与杨兮一同长大。
陆成杰虽然是牢头,却从不曾贪牢中钱财,每月就拿那么一两银子的月俸。
一两银子要维持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已是艰难,他们从不曾开口要过钱。
若是有了钱,便只会买一份吃的,分作两半。
过去的一幕幕似是画卷一点点展开,徐司寒心下一紧,忽地牵着杨兮朝那儿走去。
杨兮一愣,却也没有抗拒,迈开腿跟上他的脚步走到摊贩前。
“一块梨膏糖。”
听见徐司寒这么说,老板呆了下,看两人穿着不像是买不起梨膏糖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多说,包好一块梨膏糖便递了过去。
付了钱,徐司寒终于松开杨兮的手,将一小指头长半指宽的梨膏糖用力一掰。
“吃吧。”
他将一块大的递给杨兮。
梨膏糖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杨兮望着眼前的徐司寒,眼尾泛了红。
以前他总是会将梨膏糖分的一大一小,将大的给她。
她僵硬地抬起手,接过糖:“谢谢……”
徐司寒看着杨兮小小的咬了一口,那微凝的唇角慢慢上扬。
他好容易才平复的心霎时翻苏倒海起来。
将手中小块的梨膏糖塞进嘴里,甜味顿时蔓延在整个嘴中。
杨兮抬头望着他,强忍着已经将将漫出眼眶的泪。
她顿觉梨膏糖从未这么甜过,可入了心中却是极尽的苦涩。
“还是儿时的味道,一点儿没变。”杨兮笑道。
闻言,徐司寒不由也弯了弯嘴角:“嗯,价钱却比从前高了。”
他的笑容让杨兮心底一颤。
她有多久没有看见徐司寒这样笑了。
一瞬间,她以为他们回到了十三四岁时。
杨兮慌忙低下头,目光游离在四处:“咱们走吧。”
她转过身没准备离去时,一手忽然扯住她的手腕。
微颤的暖意扣在指缝间,杨兮只听身旁人道:“一起走。”
两人一同去买了些菜,一起回了家。
陆成杰已经将两人的屋子收拾了一遍,铺好了新被褥。
一顿晚饭,除了陆成杰外,杨兮和徐司寒皆是强颜欢笑。
入了夜。
一张不大不小的床榻上,一床大红色的新被中,两人相隔一拳距离各自出神着。
外头打更人已敲了三下锣。
杨兮背对着徐司寒,无声地淌着忍了半日的泪。
“婉婉。”
忽然间,背后的声音让她一惊,却不敢动弹。
她紧咬着唇,均匀放轻呼吸,企图让背后之人以为她熟睡了。
徐司寒没能得到回应,却只听着一阵微微沉重但均匀的呼吸。
黑暗中,他如墨的眸子划过一丝失落,却又不住带着几分庆幸。
他侧过身,看着杨兮的黑发,喉间渐渐发涩:“你定是很后悔嫁与我吧?”
徐司寒声音很轻,他就像怕惊醒了眼前人一样小心翼翼着。
杨兮湿润的眼睫颤了颤。
她想她是后悔的。
“婉婉,婉婉,婉婉……”
徐司寒没有再多言,只是一遍遍叫着杨兮的名字。
他迟疑了片刻后,带着几丝胆怯地伸出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我还能叫你多少次名字……”
带着鼻音的一句哽语差点让杨兮哭出声。
后背紧紧靠着温热的胸膛,这是她从前最贪恋的感觉。
待身后人呼吸渐渐均匀后,杨兮才松开已经被咬至泛了青的唇瓣。
低哑的小声抽泣伴随着外头夜风散在了屋内屋外的每一处。
次日一早。
徐司寒醒来时,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
空荡荡的感觉让他猛然睁开了弋㦊眼。
“你醒了。”
杨兮坐在镜前绾着发,侧脸温柔恬静。
徐司寒愣愣地看着她,只是那双略微红肿的眼让他心一刺。
“你哭过了吗?”他问。
杨兮手一僵,干笑道:“没有,许是睡得太晚了。”
闻言,徐司寒眸色一暗。
他知道她在撒谎,却也没有拆穿。
就像谁也不会去说回京以后将会如何一样。
杨兮将一枝发簪插入发间后,徐司寒也已穿好了衣服。
“今日我们去哪儿?”
杨兮略显兴致冲冲地问。
徐司寒目光落在她的发间。
她一直都很素净,连头饰都很少戴。
他温声反问:“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