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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人人生而平等。
有些人从一出生，就输了。
母亲被打跑，嗜赌的父亲拎着酒瓶踉踉跄跄站在屋顶上，残忍又理所当然的指着她责骂的时候，章叙苍输得一败涂地，毫无尊严可言。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帮帮我又怎么了？想看着我被逼死吗？你不帮我，我就跳下去……”
热水从章叙苍头顶洒下的时候，她耳边还回荡着父亲逼迫的话语。
她把自己卖给了裴爷，抵了她父亲的赌债。
洗了澡，洗了头，披着浴袍拉开浴室门，她发现房间里多了个年轻人。
裴爷已经西装革履了，风光得体，狼狈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章叙苍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止不住的跳动，紧张，害怕，却要假装镇定。
已经把自己卖了，她已经没有尊严可言，已经做好了所有的狼狈不堪心理准备，但是，有钱人的各种癖好是她无法猜测得到的。
搞不好，裴爷自己用完了，还会把她卖给别人。
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似乎被人看透，年轻人朝她平静的点了点头，目光安分收敛，将分寸把握到最好。
目光对上，一触即分，年轻人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冷硬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但是，很帅。
“过来坐……”裴爷招手。
章叙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一瓶酒，还有两个杯子，杯子里的酒已经见了底。
章叙苍坐到裴爷身边，倒是很识趣，给裴爷将酒续上，又微微起身越过桌面，低头要给年轻人倒酒，年轻人握住酒杯，推着往章叙苍那边放了放。
“谢谢顾小姐”年轻人开口，嗓音低沉，生疏又客套。
章叙苍抬眸看他，诧异。
年轻人笑了笑，“你爸爸在赌桌上，还……挺出名。”
章叙苍微怔，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
她瞬间有种自己被扒光了任人嘲笑的感觉，人家言语上或许不说，眼神上或许也不看，但在心里却是心知肚明的，我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我知道你现在在这里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客气”，章叙苍抬眸，回了他刚才的感谢，面上笑了笑，内心里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章叙苍将酒瓶直起，动作之间，胸前的发尾滴下了水，正好落在年轻人握着酒杯的手虎口处。
年轻人顺着发尾往上，目光落在章叙苍浴袍那稍微裸露的领口处，看见有暗红色吻痕，红得让人眼底发热。
再次坐回去，章叙苍就没再开口了，就只是识趣的坐着，不时替他们倒酒，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章叙苍很隐忍，一直半带着笑意，但是裴爷说话时候在她大腿上不时暧昧游走的手，让她无言抵触和难堪。
难堪的又何止这些，还有她被揉皱丢在角落的衣服，让人想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都不行。
“瑶瑶……”裴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章叙苍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凑近，以及他带着老茧的手抚她头发的感触。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收拾一下，今天有点事，下次再带你去吃饭。”

“好”，章叙苍乖顺笑了笑，回应的是裴爷，却下意识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姜折羽很安静，手握着杯子将最后一口酒咽下喉咙，放下杯子的时候，余光瞟来，目光触上，又很快冷淡收回视线。
“裴爷，那我去前台给顾小姐拿套干净的衣服”，姜折羽起了身，看着裴爷开口。
裴爷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电话往阳台而去，微叉着腰站在那里背对着打电话。
姜折羽看着裴爷的身影，又将目光望向章叙苍，漫不经心似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示意她将吻痕盖一盖，那颜色真的太明显了。
姜折羽做完这个东西就潇洒转身走向门口了。
章叙苍边微微捂着自己的脖颈处，边看着姜折羽的身影消失。
很快，姜折羽又回来了，裴爷的电话都还没结束他就回来了，手里拿了套干净的衣物。
“先将就着穿一下吧……”姜折羽将衣服递给她。
“谢谢你……”章叙苍道谢。
“不客气，叫我姜折羽就好。”
章叙苍接过衣服的时候，看见姜折羽嘴唇又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但章叙苍还是听清了那几个字。
姜折羽问的是，“你疼吗？”
三个人一起离开的酒店，酒店外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子。
“阿沉，我去会会他们，你先送她回去”裴立群走到车边的时候，抬手示意姜折羽过来，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这话。
姜折羽点头，然后给裴立群拉开了车门。
替裴爷将车门关上的时候，章叙苍能感觉到，姜折羽似乎转头看了她一眼。
章叙苍对上他的目光了，却又很快收回，此刻的她茫然又自卑。
姜折羽看她那一眼，让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是一个用完了之后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的垃圾。
看着裴爷的车子启动了，章叙苍才算真正的松了口气，她才真正觉得，以及确定，今天的一切结束了。
目送裴爷的车子离开，姜折羽回头招了招手，很快一个黑色衣服的年轻人走到了他跟前。
姜折羽抬手搭上他肩膀，微微凑近他耳边，“阿冬，去帮顾小姐准备个住的地方。”
阿冬点头，然后很快也上车离开。
“过来啊……”最后姜折羽转身看章叙苍，朝她招了招手。
章叙苍走过去的脚步都是麻木的。
姜折羽往前两步，拉开了还停在那里的一辆车副驾驶的车门。
章叙苍不敢多问，乖乖上车。
姜折羽上了驾驶座，砰的一声将车门关上，章叙苍拉着安全带想系上，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没插准，安全带瞬间从手里滑开了。
姜折羽似乎轻叹了口气，凑近，慢悠悠帮她将安全带又系上了。
“谢谢”章叙苍低声开口，根本不敢抬头。
“裴爷你都扛过来了，怕我干嘛？”姜折羽的语气很清淡。
章叙苍咬咬唇，没说话，手老老实实的抓住胸前的安全带。
“走了”，姜折羽坐直回自己位置，然后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可笑，在车上的安静时光，对章叙苍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时刻。
看着车窗外路边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章叙苍突然后知后觉转头看向姜折羽，“回我家吗？”
“想去我家？”姜折羽侧头探究的反问她。
章叙苍摇头，只是上车之前她好像隐约听到姜折羽有跟人交代过给她找住的地方。
“回去给你拿一些贴身衣物”，姜折羽说得轻描淡写。
章叙苍点头，沉默一会，又试探开口。
“裴爷的意思吗？让我搬出去住。”
“裴爷没说，我回头会跟他说的，小事。”
姜折羽说话的时候车速好像加快了那么一丝丝，章叙苍默默握住了车把手。
大半分钟之后，姜折羽突然又转头看了章叙苍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折羽的脸色似乎不那么好了，像是突然生气了，但，章叙苍好像并没有得罪他啊。
“还是说，你想继续跟你那死鬼老爸呆一块？”突然之间姜折羽眼眸都深了，胸膛有些起伏。
“我……”章叙苍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老实说，她有点傻了。
章叙苍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触到了他的神经。
“你什么？你没脑子吗？他是个赌鬼，没什么不敢赌的，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姜折羽说话时候沉着脸，还猛拍了两下喇叭。
章叙苍吓得一激灵。
姜折羽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且让人措手不及。
“对不起……”好几秒，才传来章叙苍带着怯意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但是此刻道歉最安全。
姜折羽神情怔了怔，深吸一口气，很快又放低了声音，“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快到家的时候，章叙苍的心脏又开始紧张和疼痛起来了。
跟裴爷的交易让她难堪，可是要面对父亲，她更难堪和反感。
车子停了下来，姜折羽很快下了车。
“到了，下来吧……”
车门被打开，姜折羽站在车边。
看着章叙苍没动，姜折羽又加了一句，“你的贴身东西，我去收拾，不适合吧？”
“哦……”章叙苍点头，乖乖下车。
老破旧的楼房，楼梯口的墙壁都脱漆了，章叙苍往上走，每一步都很沉重。
抬手敲门，好一会儿，门才开。
迎面而来的是酒味，看见章叙苍的时候，顾彪眼底亮了亮，赶紧将她拉进门，“我的事怎么样了？”
章叙苍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周身冷飕飕的，到了这时候，她的父亲关心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顾小姐”，门被推开，姜折羽抬脚进了门，他环顾了一圈屋子，然后垂眸卷了卷衣袖，“顾小姐先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章叙苍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她点头快步走向房间将门关上。
章叙苍背靠着房门，她能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听到了他父亲带着愤怒的哇哇乱叫。
几分钟之后，客厅安静了下来。
章叙苍拉着行李箱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挂了彩的父亲此刻正被姜折羽抵在窗户边。
姜折羽捏着他胸前的衣服，一松手就能直接将人丢下。
看到章叙苍出来，姜折羽半勾嘴角放了手。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恐高，不怕死。”
“啧啧啧，顾小姐，你爸……不太行啊，喝了点酒挺暴力，裴爷说了要照顾好你的，要不，你还是先避几天？你万一受伤了，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你爸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姜折羽这话，特意加重了语气，说给顾彪听的。
章叙苍有些愣怔，此刻这气氛和情况有些出乎她意料。
姜折羽动手打她父亲，虽然让她很解气，但，现在这个结果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章叙苍要是个男人，要是打得过顾彪，她早动手了，她要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被亲情和血缘绑架着，她早就不管顾彪的死活了。
可这终究是她父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牵绊了近二十年。
“顾小姐，走吧？”姜折羽懒洋洋将大门推开，站在门槛之间，用眼神示意章叙苍出门。
章叙苍看了看姜折羽，又看了看挂着彩不敢说话了的顾彪。
轻叹口气，章叙苍还是抬动了脚步。
再次回到车上，章叙苍有些茫然，离开顾彪是好事，可是未知也让她不安。
“我们……去哪？”章叙苍咬唇，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忐忑开口问着身边开车的人。
姜折羽似乎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并没有回答，只是拿出电话，单手拨号。
看到姜折羽瑶想将电话夹在肩膀处的时候，章叙苍下意识伸手想把他扶一把。
四目相对，章叙苍有些尴尬又赶紧收回手。
姜折羽突然笑了笑，心情似乎又好了，他直接将电话免谈，将手机丢在了车前面。
电话很快通了。
“怎么样，安排好了吗？把地址发给我。”
“都好了，裴爷那……怎么说？”犹豫了两秒，对面犹豫开口。
“我会处理，没事。”
顾彪又嗜赌又嗜酒，还那么暴力，章叙苍现在身份今非昔比，离开是理所当然的，这个理由，姜折羽已经早就替章叙苍铺好了。
姜折羽将电话挂断了，很快就有信息发了过来，阿冬把地址发来了。
姜折羽点来手机开了一眼，然后又按黑，继续双手开车，不过，他侧头饶有兴致的看了章叙苍一眼，“有什么想问的？”
想起来时的路上姜折羽突然的脾气，章叙苍这次倒是学乖了。
“你……不把我丢河里就好，不问了。”

第4章 怎么谢
车子进入了一个小区，然后在一栋楼下停了。
姜折羽将章叙苍的行李拿下来，然后按开电梯。
章叙苍什么都不问，只是跟着他的脚步进电梯。
“沉哥……”到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个人，看到他们来了，打招呼。
阿冬给开了门，又帮着把行李放进去，然后就一直站在门口。
姜折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章叙苍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环顾了一圈，摸清楚了房子的格局，然后心底了然的给章叙苍倒了杯水过来。
章叙苍进了门一直不敢坐，有些拘谨的站立着。
看到递到面前的水，接过，没喝，看向姜折羽。
章叙苍还没开口呢，门口的人开口了，“沉哥，好了没，我们该走了吧？”
“我有说跟你一起走？”姜折羽转头笑眯眯看他。
阿冬皱眉，“沉哥，你别乱搞。”
姜折羽突然笑出了声音，然后悠悠点头，“行，走，马上走。”
姜折羽走到门口，然后搭上阿冬的肩膀出了门，替她关门的时候，姜折羽朝章叙苍笑了笑，“顾小姐自己收拾一下，其他事……晚点再说。”
章叙苍看着门被关上。
她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咕噜咕噜将手里的水喝掉。
此刻屋子里安静得很，她很少能有这样安静独处的时候，家里永远吵吵闹闹，纷纷扰扰。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清净，但是依旧不安。
特别是回想起姜折羽说的那句晚点再说。
章叙苍下意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还怎么个晚法？
章叙苍将自己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下，然后就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不敢出门，不敢睡去，甚至连灯都不敢开得太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上就凌晨了，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奶茶加糖吗？”莫名其妙的问题。
章叙苍蹙眉，面对着屏幕，神情有些扭曲，不知道什么情况。
屏幕自动黑了，章叙苍干脆就放下了手机。
大半个小时之后，章叙苍听到门外似乎有动静。
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门口，这门没有猫眼，章叙苍咬咬牙，只能将门打开。
“我加了糖……”门口的人手里拿着杯奶茶，微微侧头看着章叙苍，将奶茶递到她面前，理所当然到好像他就该出现在这里。
“谢谢……”章叙苍伸手接过。
后知后觉，章叙苍才让了道，捏着奶茶退到门边，“你要进来吗？”
晚点再说，总不至于就说一杯奶茶加不加糖吧。
姜折羽点了点头，默默走了进去。
看着姜折羽在沙发坐下，章叙苍的心沉了沉，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将门给掩上，然后抬脚走到沙发旁，“什么事？”
章叙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镇定一些，但不知觉的还是带了些许的颤音。
姜折羽抬眸看她，深深的看着她，好几秒，才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四目相对着，姜折羽叹了口气，然后开了口，“现在我说正事了。”
姜折羽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纸，放到章叙苍面前。
“你爸的所有欠条，还有……合同。”
她和裴爷的屈辱合同，两年的时间，当然了，裴爷想提前结束可以，但她没有资格叫停。
姜折羽说话的时候看着章叙苍的侧脸，指尖在合同角若有似无轻敲了几下。
“你太冲动了，但是现在，没办法后悔了。”
“不然呢？是我跳下去还是看着他跳下去？”章叙苍语气里有无奈的愤恨。
姜折羽没说话，将笔递过去的时候，又几不可察的轻叹了声。
“算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了，以后，不会再管他了”，章叙苍将奶茶放下，接过了笔。
章叙苍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姜折羽倚靠着沙发，就静静的看着她写字时候的侧脸。
章叙苍将笔放下时，姜折羽懒洋洋的将欠条拿起，点了打火机，一张一张烧了，烧完拍了拍手上掉落的灰烬，然后朝章叙苍笑了笑，“早点休息，你暂时就先住这。”
姜折羽脸上的神情还是很淡，但气场上似乎温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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