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们没有夫妻之名,但胜过夫妻。
真的要走了,眷恋不舍的是曾经的回忆,却不是对司诀这个人。
「叮当」一声。
很清脆。
是戒指丢在茶几上的声音。
司诀面色复杂上前,单手攥住了我的包带,「你真打算就这么走,我们好歹在一起十三年,分开这些天你有想过我一次吗?」
他像是真的很不解。
说来也是。
我不年轻了,更没有他身边那些女人漂亮了,按道理应该是我痛哭流涕后悔提出分手,可我没有,我的平静让司诀生出了不平衡感,我猜想是如此。
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男人在感情里都是争强好胜的那一方,女人的眼泪是他们耀武扬威的战利品,心软与悔恨好像理所应当是女人该做的,状况一旦失控了,他们就像是失去了领地或是玩具的狗,急得汪汪直叫。
我多希望司诀不是这样的人。
可眼下看来。
他跟那些人没区别。
对上他较真的表情,我摇摇头,终于摧毁了他最后的防线,「早就想跟我分手了,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有那么一刻,我是想过要放下过去,跟他结婚的。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扼杀了。
转身出去时,我摸到眼角的泪,原来分开,要比我想得伤心一些。
司诀病了。
很严重。
司诀母亲找到我,低声下气求我去瞧瞧他,我还是紧张的,一旦涉及他的身体,我就没办法不在意。
元清站在我身边,眉头一样是紧锁的。
「姜宁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是想要拒绝的,元清多了一份执拗,他那个表情我曾见过的,「姜宁姐,我要去,让我去。」
争不过他,我点头答应。
路上司诀母亲向我哭诉着,「司诀小时候身体就不好,还做过大手术,跟你在一起之后才好了不少,现在又复发了。」
她哭着。
却不知道我比她更急,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怕司诀生病了。
元清坐在副驾驶,我看到他渐渐凝重下来的神色,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还当他是当年跟我抢葡萄吃的小孩子呢。
医生已经将司诀的病情稳定下来,可后续还需要很长的治疗修复时间。
当着我们的面,医生正要说些什么,司诀母亲打断他,擦了擦眼泪嘱咐我,「宁宁,你先去拿点药送去司诀房里,他醒了要用。」
我知道。
她是想要避着我。
可这完全不用。
司诀小时候做过心脏移植手术,那颗心脏,是元清哥哥元正的。
我坐在床边,时间像是静止了,不知是看到了年少时的司诀,还是过去的元正。
靠在司诀身边,他是真实的,他的心跳也是真实的,跟他在一起时,我常常靠在他心脏的位置,贪婪地获取每一丝属于元正存在的气息。
这不好,这对司诀很不公平。
所以我尽可能补偿他,陪他吃苦,拿出所有积蓄支持他创业,他的所有要求,我全部满足,包括分手也是其中一项,毕竟一开始,我就只是想陪在他身边,或者说,是陪在元正的心身边。
可现在司诀病了,发生了很严重的免疫排斥反应。
我陪在他身边,贴着那颗心脏很近很近,近到好像再次听见了元正的声音,又看到了十几岁时,我跟他、元清一起在元家小院里,他爬到高处摘葡萄,扶着架子,手中的紫色葡萄一晃一晃,光隙不断放大缩小。
慢慢的。
那背后的脸好像都模糊了。
我有太久没见到元正了,久到快要将他忘记,最后的记忆里,是他顺利从警校毕业,他的肩章很漂亮又耀眼,可染了血后就成了我的噩梦。
那一天距离我的二十岁只差三天。
约好了三天后,我们领证结婚,我是急性子,一天都等不了,元正则是慢悠悠的,总说他人就在这里,又跑不了,他撒谎了,他不在这里了,人也跑了,一次头都没有回。
我也想跑,却找不到对的路,只好守着他的心,犹如孤魂野鬼。
眼角的眼泪被擦去了。
我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对上的是司诀的脸,这么多年我无数次幻想那是一场噩梦,可每一次醒来,看到的都是司诀。
是他让我清醒了。
「你是为我在哭?」司诀有些不信,又难得露出了温柔,「别担心,我身体里这颗心脏是个好人的,我不会有事的。」
好人。
元正奉献了生命与器官,可在他人生的终点,得到的仅仅只有好人二字,或许连他的名字都会被时间抹去,我有些愤怒,愤怒之余又想,没有人有义务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在那场噩梦里醒不过来。
我不可以这样强求任何人,这也不是元正要的。
成为警察是他的梦想,捐献心脏也是生前他自己的主意,我应该尊重与接受。
可我不能忘记他,要是连我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他?
我没吭声,按响了护士铃,起身要走出去时,司诀急忙开口,病容上多了太多的慌张,「姜宁,我不想分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求婚,没跟我妈妈说那些话,你也没看到,好吗?」
他很可怜,可怜得让我有些心软,可我知道心软不是爱,抽了抽鼻息,我忍住了快要落下的眼泪。
「我可以当作没看到,你呢?」
司诀是个好人,好到我不忍心继续编织这个爱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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