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林瑶在心中暗骂。
在李俐说出那番话之后她便察觉出不对，一旦所有人知道司重明与玉衣坊关系匪浅，她便成了她们和玉衣坊之间唯一的纽带。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招惹她了。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现在看来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脑子的就是她李俐了，蠢成这样还妄想在人前出风头，不自量力。
不过······
望着前呼后拥的司重明，林瑶攥着圆扇的手微微用力。
人群好不容易才散开，司重明得了空，和那位谪仙般的宋小姐另外找了地方同坐。
宋小姐的婢女利索地备好茶水，糕点，随后退到一旁。
她也不客气，直接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宋小姐眉头微皱，对她豪放的动作略有不满，但终归没说什么，只是问她，“你没带婢女来？”
她吃得正开心，闻言摇头道：“我出门不爱带婢女。”
宋缈眉头更深。
司重明看在眼里，暗自偷笑，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位宋小姐想必是家教极严的，方才其他小姐一见到她便先矮了三分，想来此人在圣都的贵女圈子里也是极有分量的。
“还没谢宋姑娘出言相助之恩呢，我叫司重明。”她道。
“宋缈，我知道。”前面是自我介绍，后面是表示自己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一口吃掉手中的糕点，嘴里塞得满满的，司重明说话模糊不清，“看来，你是宋太傅的孙女了？”
宋缈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实在见不得有人吃相这么难看，“你可否先把食物咽下去再说话？”
“哦，”司重明耸肩，口中加快速度倒腾了几下，再一口灌掉一整杯茶水，随后心满意足地一抹嘴，畅快道，“哈~爽！”
宋缈额角直跳。
祖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人也值得他老人家三番两次跟自己提起，言语之间还连连夸赞？甚至不止一次交代她要与司家的三个小辈交好，对方有难要尽力相帮。
眼前之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祖父另眼相待？
武功高强吗？
在她看来不过是个空有外表，毫无内涵还举止粗鲁的女孩子罢了！比之圣都里任何一个千金都要差上不知多少！
她不相信祖父只是因为和司家爷爷的交情才这么说的，祖父为人一向实事求是，能得他一句夸那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到底祖父曾说过要她帮忙，宋缈好心提醒她道：“···你的礼仪需要加强，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
担心说得太过伤到对方的，宋缈尽量委婉，用了‘加强’二字，实际上对方根本毫无礼仪可言，能往哪加强？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学。
司重明没说话，而是看着她，良久，蓦地笑了。
“宋小姐规矩学得很好？”
宋缈一愣，她觉得对方的笑容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身后的婢女却替她回答了，十分骄傲：“那当然了！我们小姐可是世家女子的典范，礼仪规矩、才情品行都是得了宫里皇后娘娘亲口夸赞过的！”
“哦～那真是很厉害了！”司重明很给面子地鼓掌。
“那是当然了！”小丫头仰得老高，“我们府里最重礼教的老太爷都夸小姐是宋家几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女孩，比宫里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还要强一线呢！”
“放肆！”宋缈低声呵斥，“皇后娘娘的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小丫头脸色瞬间煞白，连忙跪下告罪。
怕被别人注意这边，宋缈示意她起身。小丫头乖乖站好，不敢再说。
司重明却是连连点头，嘴里赞叹不已，“哇！宋小姐如此优秀，以后岂不是可以随便嫁给哪个皇子？”
宋缈觉得她的表情也太假了，连掩饰都不屑，似乎觉得婢女所说的一切根本没什么，自己所得到的一切赞誉、名声，在她看来都很好笑？！
可她凭什么呢？她什么都不会，又有什么资格取笑自己呢？
宋缈不免感觉到烦躁。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宋缈看她。
司重明不好意思地挠头，脸上挂着尴尬，“我是真心觉得你做到这一切很厉害，真的！”生怕她不信，司重明伸出右手做发誓状。
宋缈没有反应。
司重明也看着她，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正色道：“其实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懂，确实应该向你讨教，以免以后惹上更多的麻烦。”
“······”
身体转向另一个方向，司重明看着花园里再次聚在一起玩耍的女孩们。
她喃喃道：“可是，我不想活成这样拘束的样子，那样就不是我了。”
宋缈身形一滞。
司重明身子没动，头却后仰着看她，“宋缈，人被规矩束缚了，就和笼中的鸟没区别了。我见识过大漠孤烟，也看见过长河落日，恐怕这辈子也学不会圣都的规矩了。”
她笑容真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显得干净而纯粹。
那张笑脸上朱唇轻启，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直接钻进她心底。
她听见她说：“宋缈，如果哪天你真的做了皇子妃，甚至最后做了皇后，你真的开心吗？未来几十年都会开心吗？”
我真的开心吗？未来几十年，我，都会开心吗？
她问自己。
宋缈呆呆地看着她，手里的茶水慢慢冷掉，心却逐渐火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听了几句话而已，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是什么？！
“噌！”的一声，宋缈猛然站起，快步朝花园外跑去。
这种行为对于她这个世家千金的楷模来说，已经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了，可她无暇顾及！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目光在司重明和宋缈离去的方向来回转悠。
这是怎么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宋缈怎么走了？
众人心中胡乱猜测。
司重明拿过宋缈跟前冷掉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今天的一番话其实是她交浅言深了，她和宋缈只有一面之缘，说这些话可能会被误会不怀好意。
可是司重明不能不说。
她前世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府，有一次正好碰到宋缈。
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三皇子，成了尊贵的皇子妃，可她经过她的时候，却看见一滴清泪顺着她清冷的脸庞流下。
司重明得上天眷顾能重生一回，弥补遗憾，同为女子，她希望宋缈也能重新来过。
周围窥探的目光令人浑身不舒服，前世关于宋缈的记忆，到底还是引出了些许不好的回忆，司重明心里烦闷，在众人的目光下愈加严重，索性起身出了花园。
方才茶水喝得太多，正好去净房一趟。
不喜欢婢女跟着，肃国公府太大，她对此处又不熟，只能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闲逛。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静静待会儿，平复一下心情。
“唉，”司重明甩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面的石子，踢到不远处走过去再踢，一下一下乐此不疲，可脑子里想的都是宋缈。
宋缈身上被世人称赞的一切，不过都是别人赋予在她身上的价值罢了。
作为宋家的子孙，在世人眼里她便只能是最优秀的，宋家背后代表的意义也不允许她不优秀！
自懂事那天起，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跟她说，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定要最最优秀的那个，不让祖父和父母失望，不让宋府的门楣蒙羞。
宋太傅的孙女、皇后娘娘的侄女，这些就是困在她身上一辈子的枷锁！
一辈子都只能因为这些而活。
可她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为此做出的努力，付出的辛苦，不过是在为自己以后的婚配不断地加砝码。
因为所有人都认定她日后注定是要嫁给皇子，甚至母仪天下，她必须配的上那个位置，才不会让他们失望。
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永远没机会认识真正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