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想一边伸手,想感知这道疤背后的故事,但在她碰到他皮肤之前,苏星邑就一下抓住她的手。
鸢野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过于冒犯,连忙道歉:“对不起。”
苏星邑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眸色深幽地看着她。
鸢野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抿了一下唇,加以解释:“我是来还围巾的,敲了门,你没有应。”
苏星邑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终于放开她的手:“在洗澡,没有听到。”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只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鸢野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尴尬,想着把围巾还给他了就走,苏星邑却已经转身:“进来吧。”
鸢野只好跟着他进去,目光不可避免落到他的肩膀,那里也有一道疤,已经愈合脱痂,肉是浅粉色的。
也就是这两道伤,破坏了这具原本可以称得上完美的男性躯体。
“你肩膀上的伤,就是在班加西受的?”
苏星邑穿上衣服:“安娜告诉你的?”
鸢野默认。
安娜说裴绝在班加西遇到他们的伏击,腹部中了一枪,难怪那天他坐在车上不下来,后来衬衣上又染了一大片血迹,原来是有伤在身,苏星邑也被裴绝开出的一枪擦伤了肩膀,不算严重,但也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
安娜还说……苏先生本来可以不用亲自去班加西,去,是因为无论她是死是活,她在巴塞尔山林受的伤,他都想替她向罪魁祸首讨回来。
这是她知道的第二件,他为了她特意去做的事情。
苏星邑一句话揭过:“已经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伤愈合了,疤会一直在,就像她小腿上那道在巴塞尔三林里受的伤,到现在还痕迹清晰,触摸时,甚至能忆起当时的疼痛。
鸢野在心中轻叹口气。
裴绝欠她的,他还不清。
她欠苏星邑的,又何尝还得清?
苏星邑突然转开头咳了几下,鸢野一愣,连忙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早就想问了,你这咳嗽是怎么回事?怎么时不时就发作?”
他咳得厉害,鸢野转去倒了杯水给他,苏星邑喝了一口,才说:“习惯了。”
鸢野眉心直拧:“什么叫习惯了?这个医生治不好就换一个医生,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你又不缺钱,还省这点医药费不成?”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笑点在哪里,苏先生竟然难得弯了一下唇:“好。”
想到他身上那两道伤,鸢野忍不住又说:“你以后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好。”他也是应下。
鸢野接过他空了的水杯,转身再倒一杯,嘟囔:“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苏星邑靠在沙发上,追随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像月下的昙花悠悠盛开。
纯粹的,珍贵的,还有藏得太深,少见的温柔。
……
可是自从这天起,苏星邑就咳得越来越频繁,哪怕是吃了药也没什么作用。
鸢野和他同住在四楼,晚上睡觉,隔着两扇门也能若有若无的,听见他的咳嗽声。
起初一周,安娜对她说,一个小感冒都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又不是特效药,哪能一吃马上就见效?
鸢野想确实是这个理,就没有太耿耿于怀,自己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然而过了半个月,苏先生的咳嗽还是那样,甚至有加重的趋势,她才终于觉出不对。
她之前就怀疑过他这个咳嗽是旧疾,因为她十年前就见过他咳到输液的地步,但苏星邑和安娜都矢口否认,她这次不再相信他们的话,非要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后来有一天晚上,鸢野没有听见咳嗽声,还以为他是好了,结果第二天才知道,他去搬去了五楼睡。
看她又生气又担心的样子,苏星邑目光平和,抬起手隔着毛线帽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我。”
鸢野怎么可能不担心?
医院的检查报告他不肯给她看,佣人们又守口如瓶,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病,走投无路下,只好自己上网查“长期咳嗽是什么原因”,查出了很多个病症,她一一看下来,没有特别符合他的症状的。
这一天,鸢野做了一道冰糖炖雪梨给他润肺,苏星邑将文件推到一边,低头喝了一口,略显苍白的唇被烫出几分血色。
她微微颦眉:“输液也不管用了吗?”
苏星邑一顿,然后说:“有用,下午就让Tracy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安娜就在旁边,神色看起来是想说什么,苏星邑目光淡淡掠过,她才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Tracy是苏星邑的私人医生,下午两点他准时来到庄园,帮苏星邑扎针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先生以前都是撑到撑不住才让我过来输液,这次怎么例外了?”
鸢野问:“输了液就会好吗?”
“会缓解,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咳嗽,但治标不治本,根治的话,还是得……”
苏星邑忽然开口:“鸢野,倒杯水给我。”
鸢野下意识应“好”,那边安娜也道:“Tracy医生,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我送您出门。”
Tracy愣了愣,看向苏星邑,先生虽然一向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好像更冷峻了,他没敢再多话,收拾了医药箱跟安娜离开。
鸢野怀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苏星邑道:“你想和李希夫人见面,下周有一个好机会,我帮你可以安排。”
鸢野的注意力马上被带走:“什么机会?”
“她看上一个19世纪的古董钻石戒指,这个戒指下周要在英国伦敦进行拍卖,她要亲自过去。”
沅家人很低调,无论是兰道夫人还是李希夫人,包括那位缠绵病榻的老教父,都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鸢野从决定要见这位李希夫人起,到现在足足等了一个月才等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鸢野直接应下:“我要去”
“安娜和你一起去,其他资料在桌子上,你拿回房间看。”苏星邑说。
鸢野变去拿书桌上的牛黄色纸袋,打开看起来,顺拐着就走出了他的书房。
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在沅家针锋相对且势均力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她和李希夫人有一样的目标,就可以试探一下她的意思,也许还能达成合作。
她的底牌很清楚,就是让兰道夫人,甚至沅家所有派系都忌惮的——沅家第一继承人。
这个身份对沅家人来说是一把双刃剑,拿在敌人手里就是致命,而拿在自己手里就是得利,她不觉得李希夫人会舍得拒绝她这么好的一把武器。
虽然拿这个身份去和李希夫人做交易,有点与虎谋皮,但这确实是她最有用的筹码,她可以见机行事。
一边想,鸢野一边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在沙发上坐下,她就蓦然想起,自己竟然被苏先生给忽悠走了,明明是在说他的病,扯什么李希夫人!
鸢野丢下牛皮纸袋,返回书房,今天说什么都要弄清楚他这个病是怎么回事!
书房的门没有关,她直接进去:“苏……”
一个称呼还没喊出来,她就看到苏星邑倒在沙发上,输液架更被扯倒在地上,玻璃瓶打碎一地。
鸢野眼睛一睁,马上奔到他的面前:“苏邑!”
苏星邑很快被送到六楼的一间房里,刚被离开的Tracy医生又被请回来,几个佣人也被叫进去帮忙。
佣人想把门关上,鸢野一下挡住,又急又怒:“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送医院?”
“小姐放心,我们有经验,处理得好的。”佣人匆匆说完,强行把门关上,内里的动静再没有传出来。
有经验?这种事情也能有经验?他到底是第几次这样了?鸢野握着门把转动两下,但被反锁了打不开,安娜拦住她:“小姐,别担心,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鸢野冷着脸倏地转身:“他的检查报告是不是在你那里?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