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染玉垂睫喝着茶，恍若未闻。
我无不讥讽笑着回复：「我夫君大度又海量，待人宽厚有礼，且君子的很，从不扰人清静。」
王妃扑哧笑了，笑得格外开怀，「你说的可跟我儿子没有半分相似，罢了罢了，你们做小辈的自然有自己的事情做，我便回去了。」
宋染玉起身：「母妃，我送你。」
王妃推开他的手，嗔笑道：「去，快陪你夫人去，都这样大了不要烦我。」
而我望着只觉得像王妃这样好的性情，究竟为什么会养出宋染玉这样的面瘫儿子，而且宋染玉又为什么会答应宋鸾成这样的要求呢。
我不理解，趁着他要离开时没忍住叫住他问了原因，宋染玉无波澜的目光凝着我，又像是带着无声的审视，在我快撑不住时他终于施舍地开了口。
「谁嫁给我都可以，只要让王府满意。」
我脚步站定，冷冷望着他：「可是你们未免太过无耻了，不论如何，我并不喜欢你姐姐。」
然而宋染玉甚至没看我，翘起唇嘲讽道：「能让我姐姐喜欢的人不多，你算是烧香烧到真佛祖了，对他好些，若是他伤着碰着亦或者脏了，夫人，即便他不处理，我也会为他做些什么。」
这算是明面上的威胁了。
点点苦涩蓦地溢出喉咙，我垂睫望向远处湖畔，却没再说什么了，其实也不该说。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在这里，是恩赐。
王妃看着心善，可惜这样的善人不知道她的儿媳昨日住的是最偏远的屋子么，宋鸾成、宋染玉、王妃……这些人，不过外表风光而已。
……
安生了三天就到了回门的日子，宋染玉差人送来诸多回礼，人都未出现，府里甚至没有下人为我收拾收拾，我自己看得明白，东西都由我送上马车。
丞相府门前仍然凄清，我站在门前迎着阵阵风吹，衣摆飘摇，敲门前我停住步子一瞬，眼眶被风吹得干涩，我想着，若是母亲在她会等我的。
可偌大的丞相府和王府唯独没有我容身之处。
敲门的手一顿，门开了一条小缝隙，视线向下探出来一张童真可爱的小脸来，她见状，欢喜抱住我，脸蹭蹭我的腰，「姐姐。」
心头乍暖，我俯身向下抱住她：「小妹。」
待我牵着她的手进了府，发觉父亲和嫡母以及众多兄弟姐妹们在正堂里凝着我。
严肃到像审犯人，又像是在看草芥。
我将礼品卸下，嫡姐不动声色扫过我一眼，就着茶轻「呸」出一口茶叶，她笑着同父亲说：「爹爹，我倒是当真不明白了，那王府要了绾绾去，究竟是为了什么，既不被重视，当初还强势得很。」
忽略掉那些讽刺，我思绪回转，我嫁给宋染玉，居然是王府要的我？
父亲没回答，只淡淡开口：「吃饭吧。」
而后乌泱泱一群人围在桌子前，菜品清淡且朴素，嫡母意味深长探过来一眼，小妹害怕地抱紧我的腰，我摸摸她的头，「去吧，我们吃饭。」
于是在边角处我同关关坐在一起，拥挤异常，我忍着，一口一口地吃，徐惜月嗤笑声又至，脸上的美人痣晃眼异常，却没说什么。
下一瞬门外通报声传来：「长公主到！」
一时间人皆慌了，不为何，因为权侵朝野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从不去他人府邸，且权势滔天，在大荣是人人都捧着的角色。
一众人乌泱泱跪下，我稍慢了一步，见宋鸾成已然挑睫看向我，视线对着的一瞬间我低下头，而他戴着面纱，除了眼睛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臣该死，未能提前迎接长公主到来，惶恐——」
「是，」宋鸾成站定打断他话音，没否认，他笑着说：「你的确该死，竟敢让本公主的救命恩人回门吃如此简陋的饭食，恶心到我了。」
徐麟益瞳孔扩散，见下一瞬宋鸾成修长白皙的手落到我眼前，我颤着睫毛不知该如何回应。
父亲犹疑道：「长公主说的是，绾绾？」
宋鸾成勾着唇，大抵没什么耐心了，一把将我提起，手划过我腰肢一瞬，又像是恍惚间的错觉。
「对，绾绾。」
话音拉的长且慢，又莫名缱绻动听。
他笑着对着我，无声做出「我的」两个字口型，眼中的势在必得让我浑身一颤。
「丞相起来吧，」他缓缓在一侧落座，「其他人跪着，什么时候给绾绾准备出个像样的回门礼，什么时候其余这些地上的杂虫起来。」
一时间丞相府大大小小皆愣了，我亦然，下意识望向角落里害怕瞄着我的小妹。
宋鸾成指向徐关，吩咐道：「让那小的起来，本公主也并非不通情理之辈。」
府里登时忙乱起来，徐麟益问起宋鸾成是什么恩情，宋鸾成百无聊赖跷着腿，听罢看向他。
「本公主不想说。」
徐惜月在下面跪的腿都软了，她咬咬牙，笑着开口：「长公主，我母亲年岁已高，能否让她起来。」
「年岁已高，」宋鸾成眸光染着笑，掀唇道：「也是，怪不得仗着人老珠黄为老不尊，通身尖酸刻薄，小肚鸡肠，没半分嫡母气度。」
徐惜月脸色一青，下意识愤恨看向我，关关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安抚着摸着她的头。
徐氏腿愈发颤抖，「臣妇的确失职。」
宋鸾成唇边笑意扩散：「本公主难得来一回，还要为丞相府清整风气，啧啧，未免太过辛勤了。」
她话音暗含危险，徐麟益自然不敢说什么。
「去，吩咐下去，让宋染玉滚过来。」
等菜品一道道上来，整个正堂焕然一新时，宋鸾成才恩赐般让他们起来，而后懒懒起身，牵起我的手出了门，身后乌泱泱人随着跟着。
门外，宋染玉脸色苍白，发丝都被风吹的凌乱，大概是刚到，来的颇为仓促。
「长公主。」
宋鸾成「嗯」了声，而后带着我一同上了宽敞的马车，他掀开车帘道：「带本公主和绾绾回公主府。」
徐麟益这才问起：「公主，你同绾绾不吃饭了吗。」
风大，我只是沉默着，嘲讽漠然看着这一切，见身侧的宋鸾成虽在笑，然而眼底半分笑意也没：「不必了，那些饭够你们吃正好。」
他又添一句：「对了，我来时的那些饭菜就留着给徐夫人和徐惜月，派人监督着，务必不要浪费。」
马车外刚行，车外关关惊恐的声音传来，我慌忙掀开车帘看过去，宋鸾成拽下我，话音懒懒传出去。
「把那小的给本公主带回公主府。」
马车外有人低低应了声。
一切都静了，此刻车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宋染玉在驾车，宋鸾成支颐着手懒懒打量我。
「绾绾，夫君今日说了好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