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聊,苏星邑便没有再继续,转而提及另一件:“之前忘了告诉你,霍臻和兰道夫人已经在一条线上,前段时间霍臻亲自去了一趟巴黎,跟兰道夫人一起吃了顿饭,可能达成什么共识,应该就快有动作了。”
鸢也蹙了下眉:“他们?”
“嗯。”
嘴角释开一道嘲弄的笑,鸢也道:“我以为沅家看到我没死,就算没有跟霍臻反目成仇,也应该没办法再合作,原来是我低估霍总的本事了。”
兰道夫人多疑又谨慎,被霍臻骗过一次,还会跟他合作第二次,便是苏星邑也觉得意外。
但也说得通:“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已经斗无可斗的地步,只剩下靠引入外部力量,来帮助自己夺得皇冠一个办法。”霍臻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伙伴,能力,谋略,霍氏集团。
鸢也勾唇:“所以李希夫人同意跟我合作的可能性,高达八成。”
她不信她看到兰道夫人如虎添翼后会不着急,而有什么比她这个第一继承人出现更加绝杀?先前她在长生殿没有直接拒绝她,就是最好的佐证。
“可以是十成。”苏星邑话语清淡,如同天边逐渐萧凉下来的天色,“我说过,你要报仇,我帮你。”
罗德里格斯家站在她的身后,李希夫人和她合作,就等于是和罗德里格斯家合作,这样一来,她一下就多了两个大筹码,名也有,权也有,怎么会不答应?
事已至此,再说别的话就做作,也矫情了,鸢也蹲在他面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那我只能当牛做马,报答苏先生的恩情。”
苏星邑望进她的眼睛里:“我要的不是牛和马。”
鸢也眸光轻闪,却并未回避。
……
苏星邑说兰道夫人很快会有动作,而这个“很快”,就在迈入七月的第一天。
HMVL集团一直是高端奢侈品行业的领头羊,而他们的奢侈品帝国,是通过不断的收购,控股,投资等方式,将市场上所有大品牌并入自己的疆域里,简而言之,就是行业垄断。
以至于都有人戏称一句:“无论你买哪个品牌的香水,钱最后都是流入艾尔诺家。”
最近他们在啃的一块硬骨头,是一个有着六十年历史的法国香水品牌JIAO。
JIAO的管理层有一半同意收购,有一半因为各种原因反对收购,以至于双方拉锯,长达半年都没有结果,收购价格更是一路攀升,到现在,合同上的数字已经是最初的六倍,就连HMVL集团内部都在考虑放弃提案。
而就在这时候,兰道夫人带了一份合同叩开了大会议室的门,轻描淡写说了一句:“JIAO明天起可以改姓HMVL了。”
至此,引起轩然大-波。
艾尔诺家虽说是兵分两派,但也不是没有中立党,中立党就是那些手里握有重要投票权的董事们,他们不是艾尔诺家的亲属,不在乎谁做艾尔诺家的主,他们只在乎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
收购JIAO成功,能让他们的腰包鼓上一圈,他们心里的天平当然就朝兰道夫人倾斜,李希夫人终于按耐不住,打出了那个在廷布录入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
“上次你说要请我吃顿饭,我有空了。”
……
巴黎有名的水上餐厅,鸢也开了一瓶红酒,注入高脚杯里,红色摇曳着水色,她声音也轻慢:“听说JIAO是先遭到恶意攻击,导致股价跌破水平线,然后被人抄底,整个集团岌岌可危,没办法才点头,同意收购?”
李希夫人沉下眉目。
的确是这个流程,她不是不知道,兰道夫人拉拢了霍氏集团,但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又那么直接,开门就送出这么一份大礼,是她失策,但她也意识到,有了很霍氏相助的兰道夫人,会比以前更加难缠。
她不能落后太多,有些事情一旦犹豫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她马上联络了鸢也,此刻李希夫人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女人的脸上,盯着她相似的眉眼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鸢也微微一弯唇,将其中一杯红酒放在她面前。
“此地你不宜久留,我也不宜久留,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李希夫人道,“你上次的话,我考虑过了,其他话我可以相信,但是我不相信你对艾尔诺家的财产无动于衷。”
“姑姑想让我怎么证明?”
她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你签了这份合同。”
鸢也目光往上面的字一落,眉毛挑起:“自愿放弃继承权?”
李希夫人不愧是代理过HMVL的女人,果决,利落,条条分明:“只要你签字,我可以马上安排你和老教父见面,让你认祖归宗,之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你帮我,我帮你,但事成之后,我会把这份合同公之于众。”
“你分文不得,离开艾尔诺家。”
鸢也仔细阅读过文件上的条例,摇头称赞:“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卸磨杀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苏星邑坐在办公桌后,行云流水地签下一个名字,然后才抬头去看躺在长沙发上的女人:“你答应吗?”
“当然答应,为什么不答应?”鸢也将文件丢在桌子上,“我原本还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她相信我,现在她主动提出签这份文件,有什么比我放弃继承权,更能使得她对我放松戒备?”
李希夫人和兰道夫人争个你死我活,为的就是艾尔诺家的财产,他们当初都想杀她,也是怕她这个继承人的身份会妨碍到他们分财产,现在要合作了,她当然要出一份有法律效用的合同,好保障她最核心的权益。
所以鸢也对她这个行为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觉得一个下达杀人命令眼睛不眨一下的女人,现在却想靠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两件事放在一起看,有些荒诞的可笑罢了。
苏星邑说:“老教父一直是兰道夫人在照顾,她要安排你见老教父,不容易。”
鸢也将胳膊盖在眼睛上,懒懒道:“那是她的事情了。”
一天之内来回巴黎和苏黎世,她有点累,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苏星邑起身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腹部。
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苏星邑方才垂眸,转身出了书房。
安娜一直候在门外,跟随他下楼,有句话在心里反复了几次不知道该不该问,看着他清冷的侧脸,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先生真的要让小姐回归艾尔诺家吗?”
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苏星邑不做任何应答,安娜低声:“可是当年……”
“开弓没有回头箭。”苏星邑迈下最后一个台阶,这七个字像对安娜说,也像对鸢也说,更想是对他自己说。
然后他就径直出了门。
……
李希夫人安排的见面,是七月十六,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天正是陈清婉的生日。
她在车里将一袋东西交给她:“换上护士服,戴上口罩和帽子,等会儿跟着其他护士一起进去,找机会单独留下,我会把兰道夫人引出去,你和老教父抓紧见一面。”
鸢也挑眉:“见了面,他就能认得我?”
李希夫人深深地看着她,眸光里含着微妙的复杂:“能,你的眉眼很像陈清婉,其他地方又很像他,他一定能认得你。”
她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喉咙一滚别开头,看着窗外,声音沉沉:“你只要让他看到你,他现在已经能说话,我今天还请来了其他沅家人,他们都会来见证这一幕,到时候就算兰道夫人还想对你做什么,也再不能了。”
既然如此,鸢也就没有别的话,换上护士服,打开车门下车,混入其他上班的护士,一起走进医院。
“VS1号房可以输液了。”
VS1号房就是老教父住的地方,鸢也混入推着输液车前去的护士团队里,跟着她们一起前往VS1号房。
越接近那扇房门,鸢也的心情反而越平静,丝毫没有所谓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所谓的父亲,对他全然没有感情的缘故。
到了病房门前,所有护士手里都拿着东西,只有鸢也空着手,护士们都看向了她。
鸢也只好上前,握住了病房的门把,这会儿才意识到门一开就会看到什么人,后知后觉的,有了一丝迟疑。
“快开门啊。”其他护士催促。
她呼吸微微屏住,然后,慢慢推开。
……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陆初北走出晋城机场,恰好遇到今年的初雪。
他双手落在风衣口袋,微微眯起眼睛,仰起头看那白雪纷纷落地,嘴角自然弯起,而后便上了来接送的车。
路上目光扫过窗外,路人们都因为遇到了初雪而高兴不已,小孩子伸手想去接住雪花,却不知掌心的温度能让这雪瞬间融化成水,女孩子穿着裙子一边走一边转圈,结果差点撞到了人,红着脸弯腰道歉……
这座城市因为初雪的降临,平添了几分喜气。
他收回视线,问开车的司机:“你家少爷最近怎么样?”
司机回道:“一直都是老样子。”
到达霍公馆,管家说少爷去了酒窖,陆初北脚步一转便也去了地下酒窖,刚刚从楼梯走下来,就听男人问:“怎么来了?”
陆初北抬头看去,就见霍臻已经拿出了几瓶酒,放在小吧台上,随手开了一瓶,年份久远的葡萄酒香醇,隔着几米的距离也闻得到,他嗅了嗅,认出来了:“九五年的波尔多。”然后才去回答他的问题,“看你。”
“是来看车吧。”最近有个豪车展在晋城举办,陆初北很爱车,怎么会错过这种盛事?霍臻直接揭穿。
“看车是主要,看你是次要。”陆初北也不介意承认。
霍臻递给他一杯红酒。
陆初北在高脚椅上坐下,顺便打量他两眼,距离鸢也跳河自杀已经过去大半年,他本就是疏离平和的人,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变化。
他琢磨着说:“你这几个月在欧洲动作不断,还都跟艾尔诺家有关,我就给你带来了一个艾尔诺家最新的消息,还没有公开,我猜你还不知道。”
波尔多葡萄酒是霍臻最爱的一款,入口后细品再慢慢咽下:“什么?”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老教父膝下无子无女,家产要么是给他的妻子继承,要么是给他的妹妹继承,没想到,他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霍臻一顿,然后低低地说:“是吗?”
“现在已经认回去了,据说老教父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找了几次律师去医院,每次都是想把家产分给她,我猜兰道夫人和李希夫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争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就这样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抢走,换成谁的脸色可以好看?”霍臻说这话并未带有什么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在随便闲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陆初北打量他一眼,不信他真的能淡定到这个地步:“你知道这个私生女的名字叫什么吗?”
霍臻淡淡地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