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去理解,赵怀瑾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
是因为歉疚吗?
肯定是。
他身体不好,又不能给我留下子嗣,心地善良的他对我存了愧疚。
但我想告诉他,他并不欠我的。
人与人的情谊最没定数。所以,不付出便没有失望,不索取便无须愧疚。
但我还是在院中站了许久。
说不清为什么。
许久之后我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去找他了。
「这样的蓝,不知王爷可喜欢。」
他原是躺着的,这会儿坐了起来,看着布料扬起了眉梢,「给我的?」
「嗯。」我没提方才的事,只当不知道,「王爷若是不嫌弃,我想给你做身衣裳。」
「亲自做吗?」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
我做衣服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往年我都会和奶娘在成衣铺子接着活做,赚点银子贴补。
「不嫌弃。」他下了床,站在我面前,面颊微红,「要量尺寸?」
我怔了怔,其实不用量尺寸,我去找府中绣娘拿就行了。
「那你等一等,我回去拿软尺来。」
他笑着,「辛苦你了。」
我回来的时候,他脱了外衣,穿着薄薄的中衣正看着布料出神。
他身形很好,虽瘦可看着并不弱,很是挺拔英伟。
我收回了目光,给他量尺寸。
「王爷在想什么?」我停问他。
「秋天来了吗?」他语气有些怅然。
我踮着脚给他量肩膀,随口回道:「是啊。中秋节还没到,夜里就感觉到凉意了。」
他嗯了一声,「难怪夜里会觉得冷。」
「冷吗?」我抬头看着他,「要不要给你加床被子 ?」
他摇了摇头。
「被子已经很厚了,再加就要会压着难受。」他皱了皱眉,无奈地道,「算了吧。」
我朝他床上看了一眼,前几天我睡的时候,倒没觉得被子薄,他身体差,可能和我感受不同。
「问题总要解决的,若是不愿意盖得多,那再铺一些?」我问他。
我环着他的腰,正凑近了看数字,忽然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我心头一怔。
他看着我微微笑着。
我觉得他的笑容,似有深意,便后退了几步。
他仿佛对我的反应没有觉察,只淡淡问道:「夫人的衣服要几天能做好?」
是我的错觉。我回道:「三天行不行?」
他笑着点头,「行。」
「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我捧着布料出门,他送我到门外,月色清亮如银光披散而下,很美。
他随着我出来。
「外面凉。」
「没事,我送你回院子就回来,不会生病的。」
他步子不快,十几步的路,我们用了比平日多三倍的时间,等我到了,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又只得送他。
回来时,我忽然笑了起来。
觉得这样你来我往地送,有些幼稚,而我,竟后知后觉地才察觉。
衣服做好后,赵怀瑾就穿上了。
「今天有些热,要不要换薄一些的?」
「我怕冷,这厚度刚刚好。」他抚了抚衣摆,很满意地站在镜子前,「夫人的手真巧。」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
「怎么了?」他微微弯腰,与我平视角,「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给他倒茶,顺便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圣上接见了一位方术士,能掐会算还会修炼仙丹?」
「嗯。姓马。说是海外来客,本事多大我倒还没见识过。」他随口回道。
我觉得方术士这种人,有些玄乎。
圣上今年才四十六,就要开始修仙修道了吗?
中秋节那天,赵怀瑾依旧穿的是我做的那件衣服。
我们先去的宫中,太子不在,圣上正由晋王以及马道长陪着在说话。
晋王为人疑心很重,与他说话得绕着说。
「马道长是晋王引荐的?」回来时,我凝眉道,「那他做得也太明显了。」
不顾忌太子吗?
此事,晋王做得不够高明。
我本是随口一问,但赵怀瑾却很有兴致。
「怎么说?」
8
我正倒茶的手一顿,笑问他:「可以随便说吗?」
他点头,「就我们二人,当然。」
我含笑道:「其实,从我的角度想,关于马道长,最好的安排其实和你有关。」
「嗯?」他顿了顿。
「我想,马道长和你是旧识,你设局让他认识了晋王,尔后,晋王将他引荐给了圣上。」
「晋王因此得宠,如虎添翼,和太子更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难舍。」
赵怀瑾喝茶的动作停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结局是什么,对你来说都是利。」
我说完笑看着他。
「有意思。」他深看我一眼,「这个利还真不小。」
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知道你没心力做这些,也无心朝堂事。只是我们闲聊,王爷权当笑话。」
「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他非但没觉得我扯得是闲篇,反而眼底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有些意外,也不禁羞赧。
「我哪懂这些朝堂事,胡思乱想罢了。」
赵怀瑾轻笑,摇了摇头,「你很有见解。」
我一愣,心里忽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但那感觉却渐渐清晰起来。
「谋嫡之争晋王乐此不疲。当然,事到如今,就算他想退,他外家以及朝堂的势力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赵怀瑾喝着茶,眉眼微垂,语调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你的意思是,就算他引荐马道长给圣上的事做得直白,他也不怕?」我琢磨了他话中的意思。
晋王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怕被人看出来。
赵怀瑾微微颔首,欣慰地道:「夫人聪慧。」
我摇头失笑,「王爷连着夸我,倒让我心虚了。」
他莞尔,忽然也凑近了我,低声问道:「我若谋嫡,夫人可会怕?」
我一怔,心头一跳,先是认为他的话是真的。
可转念想过,这几个月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几乎没分开过,他哪有时间谋嫡?
我松了口气,笑着道:「这有什么怕的?想做就做,赢了就是万人之上,输了不过一死。」
赵怀瑾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夫人实乃巾帼豪杰。」
我错愕,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相处几个月,我和赵怀瑾很融洽,家长里短、田庄铺子、朝堂暗涌,都是我们的话题。
我常想,他身体若好好的,我们就这样相处着,虽不比守寡后的安静惬意,但也很好。
朝堂上,马道长的事和我想得有出入,但事情发展的方向却和我想得一样。
「圣上让秦将军接管了漠北的兵权?他不是晋王的舅舅吗?」
隔了几日用晚膳的时候,汪公公说起朝堂的事。
「是。」汪公公义愤填膺道,「圣上现在整日和马道长研究那修仙之术,对马道长和晋王可谓宠得没边了。」
我挑了挑眉,看向赵怀瑾。
赵怀瑾给我盛汤,含笑道:「夫人想说什么尽管说。」
「王爷,若我们家彻底不参与,就要一直中立,以免将来胜者与我们秋后算账。」我笑道。
「我们家?」他挑了挑眉,眼底的笑翻涌着浮现眼角。
我不解,他在高兴什么。
「好,听夫人的。」他含笑道。
这一天,我正和赵怀瑾在府中下棋,太子不请自来。
9
太子看着我们的棋盘,语带羡慕:「还是九弟自在,一盘棋耗一个时辰。」
「王妃棋艺和我不相上下,这盘棋焦灼了两个时辰了。」赵怀瑾仿若不懂太子的意思,天真地问道,「皇兄可有解我困局的妙招?」
太子摆着手,苦笑道:「我可没有你这闲情雅致。」
「你来,我有话问你。」太子示意赵怀瑾和他换地方说话。
「你看,这棋……」赵怀瑾一脸为难,舍不得走的样子,「要不在这里说,王妃不是外人。」
太子皱紧了眉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走的样子,他只好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道:「孤看你近日身体越来越好了,所以……」
「都是王妃照顾得好。」赵怀瑾接着太子一半的话,顺口就夸我。
我当然领会了他的意思,便笑道:「王爷谬赞了,妾身只是做分内的事。」
太子眉头拧得更紧了,「漠北连降了十天的雪,眼见雪灾就在眼前。九弟,这是大事,别人我不放心,你去一趟吧。」
赵怀瑾指着我落的棋,「夫人,我想悔棋。」
说着,他拿了颗棋走。
我拍了他的手,「王爷,下棋岂有悔棋的道理,快放回来。」
「就一步。」他道。
「一步也不行。」我道。
「是了是了,就听夫人的。」他无奈地将棋放回来,这才抬头问太子,「皇兄刚才说什么?」
太子噌地一下站起来,恼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以前身子不行,当然要养着,可现在身体好了些,你却依旧不思进取。
「别人都说你这王妃娶得好,让你身体渐渐好起来,以孤看,你这王妃实在该休了。」
「九弟,美色误事是祸水!」
我挑了挑眉,难道在外人看来,我靠美色祸了赵怀瑾?
这角度倒是新奇,我从未听过。
我没什么感觉,但赵怀瑾却沉了脸,淡淡地道:「皇兄如果无事便回吧,我身体不好,就不远送了。」
「你!」太子像是憋久了,怒指着他又过来指着我,「你这蠢钝妇人!」
赵怀瑾忽然掀了棋盘,冷声道:「来人,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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