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摇了摇头转身又拿起了扫帚，背影压抑得无比沉重：“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见她如此，秀心也只能擦了擦眼泪，不再提此事。
时间一晃半月，冷梅院的日子虽说清苦，但日子还算安静。
纪姝支起窗子，见外头乌云沉沉，似乎随时就有暴雨落下，心里有些担心秀心。
已经过了饭点好久了，秀心平日这时早就回来了。
玉儿又饿得直哭，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割开自己的手，用血喂了孩子。
待孩子睡下，秀心还是没有回来。
纪姝心中惴惴不安，总感觉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见天色都黑了，她忙出门去找，可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方瑶带着一堆人，拖着浑身是血的秀心走了过来。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那蜿蜒一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纪姝一顿，如被雷击一般，心好像被狠狠剜了一道，疼得她一瞬呼吸不过来。
她眼里染指血红，冲上前去要夺回秀心：“方瑶，你对秀心做了什么？！”
几个下人上前驾住她，方瑶发出得意的笑声：“姐姐，你这丫鬟上行下效，跟外面的小厮私通，侯爷要我掌管侯府内务，我自然是要秉公处理了。”
纪姝挣脱不开，狠狠瞪着方瑶：“秀心根本不可能私通！”
方瑶笑得更是甜美，示意下人放开纪姝。
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啊，但是那又怎样？我还知道姐姐生的孩子是侯爷的孩子，但是侯爷信我，不信你啊。”
“你！”纪姝怒火中烧，伸手一巴掌便落到了方瑶脸上。
可方瑶不仅没有躲，反而就着这一巴掌柔弱地倒在了地上。
正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纪姝转头，就见顾川璟冲上来，温柔的抱起方瑶，看着她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恶心又恶毒的模样！”
恶心？恶毒？
纪姝一瞬竟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原来，十年冷暖寒暑，敌不过一朝拨云撩雨。
她红了眼眶，满目凄凉，却执拗地不许让眼泪掉下来：“我变了？顾川璟，变的是你！”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他却能一次次将她伤得更深。
方瑶缩在顾川璟怀中，小声哭着：“侯爷，是我不对，我不该处罚姐姐的丫鬟的，可是……那丫鬟与人私通，侯爷将府中事务交由我打理，我不想让侯爷失望。”
私通这两个字，像把刀一样，狠狠戳在顾川璟心头。
他脸色一凛，声音比冰还冷：“将这丫鬟就地处死！”
纪姝愣愣望着眼前的男人，心都在颤：“秀心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她不仅是我的丫鬟，更是我的妹妹……”
顾川璟冷冷打断她：“那又怎样？她该死！”
纪姝张着嘴再说不出话，心口好似最后一点一点余热也被浇熄。
他顾川璟想杀的哪里是秀心，他真正想杀的，是她这个给他丢尽脸面的侯府夫人！
纪姝不再求情，她挡在秀心跟前，声音嘶哑：“好，你要杀秀心，就先杀了我，你亲自动手。”
顾川璟眼神一沉，拔出剑指着她心口，手却不自觉有些颤抖。
纪姝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眼里好像再也没了爱意，只剩下一片黑压压的冷。
这一瞬，顾川璟竟有些不敢看纪姝的眼睛。
最终，他“哐当”一声将剑丢在了纪姝脚边。
“我嫌你脏了侯府的地！”
他转身就走，好似身后有千军万马追袭。
轰——”一道惊雷终于落下，豆大的雨滴瓢泼而下。
大雨滂沱中，纪姝忽然痴痴发笑，笑得凄凉又绝望。
房间里，纪姝将秀心扶到床上躺下。
秀心悠悠转醒，却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黑血。
纪姝一下慌了神，忙抓住秀心的手把脉。
秀心脸色煞白，冲她轻轻摇头：“小姐，不用了，方瑶给我喂了剧毒，我就要死了。”
纪姝红着眼，不肯放弃：“不会的，秀心，你用本命蛊护住心脉，我……”
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了。
秀心的本命蛊早就在她生子的时候用来救她的命了。
她拉着秀心的手，铺天盖地地后悔崩摧了她最后的防线，眼泪一下奔涌而出。
秀心冲她虚弱地笑：“圣女，你不要难过，其实……当初族里选护卫的时候，你选中我，我真的特别开心。”
她的视线好像穿过这层层枷锁的侯府大院，又回到了苗疆无忧无虑的山林。
她抬手想要擦去纪姝的眼泪，可就连这么一个动作她都没了力气。
秀心喘着气，说出最后一句话：“秀心……要走了，不能再陪着你了……没有秀心……你要好好活着，不然……玉儿小姐就没有人照顾了……”
怀里的人渐渐闭上了眼，停住了呼吸。
摇篮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婴儿尖利的哭声划破雨夜。
纪姝一动不动地抱着秀心，无声的泪如窗外大雨。
天色微明，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纪姝替秀心换上了苗女的服饰，戴上了她的银冠。
本想按照苗疆的习俗给秀心点上头香，却发现这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这个陪了她一辈子的人，到头来连一炷香她都给不了……
纪姝绝望地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抱起孩子，拿起了一盏烛火。
秀心，你别怕，等不了多久，我便会去陪你……
未明的天空火光冲天。
素来冰冷的冷梅院，纪姝木然的眼神中映衬着火光，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方瑶房里。
方瑶坐在顾川璟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娇嗔：“侯爷，今晚您可要多陪陪妾身。”
顾川璟心情不愉，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有人高呼：“冷梅院走水了！”
冷梅院走水！
顾川璟脸色一变，跟着心跳都停了一半，推开方瑶就往冷梅院去。
“侯爷！”方瑶气得跺脚。
顾川璟奔赶到冷梅院，慌乱的心直到看到火光映照下的纪姝才缓缓恢复冷静。
他阔步上前，大声呵斥：“你是疯了吗？”
听见声音，纪姝抱着孩子木讷地转过头。
看见是顾川璟，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秀心死了，被方瑶害死的。”
顾川璟看着她这副毫无生机的样子，心口突然的一缩，他攥紧了手冷嗤一声：“死有余辜！”
言罢，他便甩袖走开，竟没发现自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蓉蓉火光落在纪姝脸侧，她看着顾川璟愤然离去的背影，嘴角强咧出一个自嘲的笑。
大火在眼前缓缓消融，她眼前一瞬天旋地转，重重倒在地上……
呜咽的冷风敲打着窗框，纪姝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了芷兰居。
天光将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拉长。
那人穿着苗服，一头醒目的白发，左耳带着一只白色羽毛的耳钉。
纪姝陡然清醒过来，是——阿哥！
第八章 你后悔了吗
秀轩抱着玉儿，用一个小铃铛轻哄着她睡觉。
朦胧的余晖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柔光，纪姝骤然眼眶通红。
像是在梦里一样，她不敢置信地开口叫他：“阿哥……”
秀轩听到她的声音，身形一顿，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圣女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他方才给纪姝把脉，便知她吃了益子草，活不过一年。
秀轩看着孩子，声音很轻：“后悔吗？”
她后悔吗？
纪姝有一瞬间的崩溃，想要痛痛快快的嚎啕大哭一场。
她要如何不后悔？
她想要一个孩子，不仅是为了让顾川璟有后，更是想要挽回他。
可她现在才明白，男人一旦变了心，就没了心！
她已经是一抹孤身立在深渊边上的游魂，如今只剩下空洞的肉体。
泪水盈满纪姝的眼眶，她又胡乱地擦干眼泪，看着秀轩怀里的孩子：“阿哥，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死后，求你帮我把孩子带走，以后也不要告诉他爹娘是谁。”
看着这样悲怆到绝望的妹妹，秀轩不由握紧了手，沉声道：“我不会帮你照顾孩子，但我会每晚过来给你治病，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养！”
秀轩把孩子放回摇篮，“哐——”房间门轻轻撞响了一下，门还关着，他人已经不见了。
纪姝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靠在床边，透过窗看着天上的月亮。
没有人不想要活下去的，可她心里很清楚，她快死了，救不活的。
这十年，熬透了她的心，心死了，人也活不了了。
一连半月，秀轩每到夜里便来给她调养身体。
看着为了她耗尽心力的哥哥，纪姝有那么一刻也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可这夜，秀轩却一直没有出现。
许是兄妹间的心有灵犀，纪姝心里不安至极。
忽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纪姝一转身，看到的却是顾川璟。
她身体一僵，眼中再泛不起丝毫波澜，就这样静默地看向他。
看着这样的纪姝，顾川璟心头火起，他大步走到纪姝身边，一把将她拉起身。
那满身酒气熏得纪姝胃里一股酸水翻涌，她下意识推开他：“别碰我！”
这一推，推得顾川璟心底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强掐住她的下巴质问：“你不想我碰，想谁碰？那个野男人？可惜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抓住了！”
他心里的愤怒与烦躁都被拉伸到了极致。
他没想到自己的背叛，只想到这个女人，本就该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纪姝脸色一变，被抓住的那个男人，是阿哥！
她激动地抓住顾川璟的衣襟，强忍着喉中涌上的咸腥：“你说什么？你把我阿哥怎么样了！”
极大的恐惧与悲怯在她心里蔓延，她几乎颤抖起来。
顾川璟怒红了眼，语气更加沉冷：“阿哥？叫得可真亲密，你可知道你是我宁远侯府的侯夫人！”
纪姝看着顾川璟的眼睛，苍凉的眼神中漫出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我不想当侯夫人。”
从头到尾，她只想做那个当初心里只有她一人的顾川璟的妻子。
顾川璟忽然一阵心悸，不敢看她这样的眼神，也不敢听她说出更伤人的话。
他用手捂住她的嘴，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