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听了他这复杂的语气,默默地后退两步。
她余光望了眼天,也懒得再与他纠缠,转身就离开了。
见她匆匆离去,张景白立在原地许久,直到眼前那点点灯火快要消失了,他才抬起腿跟了过去。
一步一步,他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颗心如同从万年冰窟中取出又突然被扔进烈火里。
那是洛笙。
张景白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不止是因洛笙没死,还因刚刚洛笙眼中的惧意还有生疏。
她不记得他了吗?
洛笙赶到李府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魏林脸上也有些不满的意思:“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绊了一跤,大人多担待担待。”洛笙讪讪一笑,心中只觉撞上那奇怪的男人实在无奈。
她也不再耽误,翻了一会儿师父林思鹤给她留下的书后突然绕到二夫人身前。
魏林见她蹲下来,手小心的在二夫人后脑勺摸着什么。
洛笙拧着眉,手中一丝湿濡感让她表情更是紧张了起来。
她收回手,食指与中指上已经带了几丝血迹。
“这是?”魏林一脸迷惑,他不认为流这么一点血还不足以让一个人死啊。
洛笙擦净手,蹲下身将二夫人的头微微一偏:“以铁钉顶入风府穴,凶手应该是恨透了她。”
将验尸的结果全部告诉了魏林之后,洛笙收拾了东西便往家走。
才出了李府几步,朦胧的天色中,她又看见了半个时辰前差点撞上她的男人。
洛笙心中有些不安,心想怎么觉得这男人是故意在跟着她。
她低着头,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时不时回头看。
果不其然,他跟着她呢,而且非常明目张胆。
张景白见洛笙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走到一处巷口突然回过头,对着他厉声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洛笙余光看向墙一边的竹竿,这男人要是不怀好意就赏他一顿闷棍。
张景白站在她几尺外,冷不丁的问了句:“你可是洛笙?”
洛笙听了,愣了一下:“你怎知?你认识我?”
她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脑子里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除了方才与他的小冲突,再无其他。
张景白心中一紧,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他虽不知洛笙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如果找到林思鹤,他想他应该会知道原因。
张景白压下心中隐隐的疼痛,语气温和:“我是林思鹤好友,特来寻他。”
师父好友?
洛笙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公子贵姓?”
“张景白。”
听到这三个字,洛笙只觉头有些钝痛,连同颈处还未好全的伤口都开始疼起来。
她倒吸了口凉气:“师父不在家,你过几日再来寻他吧。”
说着,转过身就要走。
张景白却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
洛笙立刻回过身,不耐道:“我说了,师父不在,他过几日才回来。”
不知为何,自这男人说出他的名字以后,她就分外抗拒他的靠近。
张景白这三个字好像扎在她脑子里的针,刺着她好像被遗忘的东西。
而张景白敏锐的看到了洛笙眼中闪过的痛苦,他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想问她怎么了,可又忍住了。
此刻的洛笙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再靠近,恐怕会被她认为心怀不轨。
半晌,张景白才僵硬的开了口:“我找他半月,盘缠已经用尽了。”
言下之意也就是让洛笙收留一下已经没有钱的他。
洛笙犹豫了,他若不是师父的好友,带他回去不就是引狼入室了吗?
可他要真是,将他扔在这儿,师父回来怪她又怎么办?
几番思想争斗之下,洛笙暗中摸下束于腰间银针,有些不情愿的道:“那你跟我来吧。”
张景白神情这才柔和了些许,跟着走在洛笙身后。
天色已亮了六七分,他清楚的看到眼前曾死在他面前的人还真真切切的活着,但人却消瘦许多。
想到与洛笙好不容易拉进的心却又变得咫尺天涯,张景白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阵苦涩。
走到一处高院门前,洛笙推门走了进去:“你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说完,她将工具箱放下走进正房。
张景白打量着这个还没有王府东院宽敞的的院子,除了正房,左右两边还有两间厢房。
院门旁晾着各种草药,一棵桂树下摆着一张四方桌和四张椅子,一切都很简朴。
他走到桂花树下坐了下来,摩挲着有些陈旧的桌子,心中五味杂陈。
“喝口热茶去去凉吧。”
洛笙将茶放在桌上,也顺势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
还没到卯时就被衙役给叫了起来,现在天都亮了,她也有了些许的困意。
只是想到张景白还在,她还真不敢睡,毕竟他来的有些突然,也无法对他那么快卸下戒备。
张景白端起茶,抿了一口。
他抬眼,眼前的还是洛笙一副男人的装束,见她回来时背着仵作的工具箱,紧绷的嘴角不觉又弯了下去。
不记得他了,却还是记着她的“老本行”。
洛笙打了个哈欠,无意间对上张景白的视线,她秀眉不由一蹙。
他那是什么眼神?看似在看旧人,却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张景白恐怕看到那工具箱,也应该知道她是仵作。
仵作出了府衙就是贱民,人人都嫌晦气,恐怕他那眼神里也有带着对她的几许不屑。
男仵作尚且被如此看,若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估计还不知道用什么嫌恶的眼光看她。
张景白见她扭头,还是带着几许不忿的意思。
他有些怅然,多年以前,洛笙也是个活泼直率的女子,只是因为后来的种种,她什么事儿都开始往心里藏。
两人各怀心思无言面对面的坐了一会儿,还是洛笙撑不住了,她又打了个哈欠,揉着干涩的眼睛道:“你若是累了去西边儿厢房歇着吧。”
说完,站起来往东厢房走了进去。
奔波了近两日的张景白也有了些疲惫,他起身往西厢房走去。
“叩叩叩——”
院门的敲门声止住了他的脚步。
张景白蹙起眉,看向东厢房,里面没有什么动静,许是洛笙睡沉了。
他几步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
“锦言,我给你带了……你是谁?”
秦奕看着张景白,原本的笑容被震惊取代。
除了林思鹤和洛笙,他就没在这院子见过其他人,眼前这男人是谁,怎么还能来开门?
张景白看着这个不过二十五的瘦弱男子,听到他唤“锦言”,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结。
还没等他回答,秦奕着急忙慌的冲进去:“锦言!锦言!”
“闭嘴!”
张景白阴沉着脸,冷冷的低声斥了一声。
他瞥了眼东厢房,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心才稍稍静了些,但面对这个东张西望的男人依旧没好脸色。
秦奕被张景白这一声给唬住了,他悻悻收了声。
他虽然有些惧张景白身上莫名的压迫感,但还是壮起胆子瞪着他:“你是谁?锦言呢?你把她怎么了?”
看他那缩头缩脑的模样一口一个锦言,张景白打心眼的厌恶。
他眼神一冷:“你是何人?”
秦奕紧抓着手里油纸抱着的烧鸡,吞咽了几下:“这,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要不说清楚,我可要去报官!”
虽然嘴上这么说,秦奕心中却已经有些发颤。
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比林思鹤不知道可怕了多少,哪怕一眼都好像就能看清他心中所想。
张景白不语,但眼中的不耐也越来越明显。
好一会儿,东厢房的门突然开了,睡眼惺忪的洛笙从里面走了出来。
“锦言!”
秦奕大喊一声,像是看见救星一般窜到她身边。
本只是想起来喝口茶的洛笙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秦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