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小厮来报:
「小姐,姚公子邀你去赏乐。」
赏乐?我记得斐景行似乎不擅乐器。
他要搞什么,惊喜还是惊吓?
赏乐宴设在雅致的大厅内,中间水声潺潺而过,白纱从梁上垂下,各式各样的乐器半遮半露。
我环顾一周,在角落里发现了斐景行。
他戴了轻薄的纱笠,面前放着一架古筝。
信手拈来的淡然,我却感觉到一股苦大仇深。
姚之远邀我上二楼雅间,雅间外设有栏杆,能俯瞰全景。
尤其是斐景行的角落。
可他自始至终垂着头,不曾向上看一眼,反倒勾得我心痒难耐,频频看向他。
演奏曲目的人都已经过了一轮,斐景行自岿然不动。
我对此没了兴趣,昏昏欲睡。
临结束的时候,斐景行终于行动了,我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古筝上,姿态是如此娴熟。
可他一弹起来,仿佛手下的不是筝,而是烫手的山芋。
手忙脚乱,一阵兵荒马乱。
一堆老头气得吹鼻子瞪眼骂糟粕,纷纷甩袖离去。
可我听来听去,总觉得他在重复着什么。
后知后觉,我恍然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弹:「阿宁,我心悦你。」
用古筝来告白,亏他想得出来。
我抬眼望向他,风半撩开轻纱一角,露出他上扬的唇角,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耳朵也仿佛被烫到了,一片酥麻。
不知何时,斐景行停了演奏,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他双手抚上古筝,叹气摇头:「可惜了。」
我的心里却仿佛被什么攥住,站在栏杆处向下俯瞰:「先生莫气,是他们不懂欣赏。」
斐景行站起身来,隔着白纱与我遥遥相望。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分明能感受到他的神采奕奕。
「难得遇知音,小姐可否留下芳名,改日为小姐单独演奏一曲。」
「那还是罢了。」
我起身离席,故作不在意,心却乱作一团。
19
不知为何,他们消停了几日。
我让小厮搬来古筝,忆着那日斐景行的指法弹奏。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呼吸一滞,脑海里绷紧的弦仿佛断掉,脸上如火烧一般,红到了耳根后头。
小厮们忽然来报,说姚之远邀我去游湖。
我手忙脚乱将古筝盖住,跟随小厮前往。
姚之远站在岸边,不见斐景行的身影。
船只缓慢向湖水中心划过,我瞥了一眼,才意识到划船之人竟是太子。
他竟肯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步。
我的心里又泛起涟漪,仿佛斐景行手中的船桨,搅动的不是湖水,而是我的心。
天空湛蓝,碧水清波,群山环伺,一片生机。
姚之远欣赏着美景,询问我:「沈姑娘可喜欢?」
「游湖赏景倒是其次。」我望向湖底,随手一指,「我倒是很喜欢吃鱼,尤其是这新鲜的,在湖底现捞上来的活鱼。」
扑通一声,太子竟然直接跳进了湖里。
「殿下!」
我心里一惊,身体不稳,险些一头栽进湖里。
姚之远扶住我:「沈姑娘莫急,殿下熟悉水性。」
我手指握住船沿,焦急地探出头望着水面,双眼紧盯着,躁动不安。
看到他冒着泡上来,我不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抛到船上。
斐景行不再遮掩,他游过来,双臂攀上船沿,黑发柔顺地贴在脑后,半个身子还在水里,像勾魂夺魄的海妖,诱惑着船只上的旅人。
他仰头看着我,眼眸中的水雾分外勾人:「姐姐是真心喜爱吃鱼,还是单纯想看我出丑?」
我拽掉他头上的水草,忍住笑,故作惊讶:「殿下怎会出现在此处?」
「姐姐明知故问。」
斐景行抬手抚上我的面容,痴迷又虔诚地注视着我:「姐姐还不肯看我一眼吗?」
指尖冰冷,眼底情绪却浓重。
我的眼中也有了几分痴状,任由他拉着自己,堕入深渊。
「我的眼里一直都是你啊,殿下。」
20
斐景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担心他生病,我去客栈要了间房,又找了个小厮给了些碎银,让他帮忙打些热水送来。
我推门而入之时,斐景行正在屏风后宽衣解带。
有水汽浮上屏风,若隐若现透出他的身影,宽肩窄腰,撩人至极。
我猛地回想起有一次我打湿了衣襟,也在屏风处换衣。
怪不得他当时态度如此奇怪。
我轻咳了一声:「殿下可还需要我帮你沐浴?」
「姐姐莫要再打趣我了。」斐景行的动作一顿,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是他步入了浴桶,嗓音也沾上水汽,「姐姐只要在这,就好。」
我笑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姚之远送来了干净的衣物,便自觉地离开了。
我将衣服搭在屏风上,方便他拿取。
斐景行取了衣服,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气氛有些怪异。
我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殿下这段时日一直跟在我身后?」
「是,姐姐可知道,看到姐姐和姚之远站在一起说说笑笑,我都要嫉妒疯了。」
「而我只能在暗处注视着姐姐,何其可悲。」
他走了出来,没穿外衣,里衣更是穿得颇为不正经,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半个胸膛。
我别开眼,想要用手抵住他前进的脚步,却意外摸到了他的胸膛,滚烫又炙热。
想要松手,却被斐景行钳制住。
他的手臂倏地用力,我就跌入他的怀中。
斐景行看着我,面色从未有过的郑重:「阿宁姐姐,我可以亲亲你吗?」
这就是得寸进尺,恃宠而骄吗?
盯着他如此直白又渴望的目光,我头皮发麻:「先前怎不见你如此知礼数?」
他的表情有一丝破裂,短短几秒就恢复,迫切地表达态度:
「先前是我无礼,以后凡事都要以姐姐的意愿为先,征求姐姐的同意后方可行动。」
我双臂攀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轻吻了他的唇角,一触即离,而后抬头面向他,眉眼带笑,目光灼灼。
「此事,不必征求。」
21
我跟阿爹说要嫁与殿下的时候,阿爹一脸懵圈。
「你最近不都是在跟姚之远谈情说爱吗?」
我不置可否:「移情别恋亦是常有之事,阿爹,我觉得殿下似乎更合我心意。」
阿爹颤颤巍巍指着我:「阿宁你这是对姚之远始乱终弃啊。」
我笑出了声:「阿爹莫要打趣我了,我与姚公子并无情谊,我心里自始至终都是殿下。」
只是从前不确定罢了。
殿下都已经向我迈了九十九步,我走一步又何妨。
阿爹摆摆手:「罢了,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了。」
本以为要等上几天,结果圣旨下午就送到了我家里,聘礼同时送到,庭院里放不开,小厮们匆匆挪去库房,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斐景行动之快,生怕我反悔一样。
阿爹不情不愿地接了旨:「陛下终于扳回一局了,当年没抢过我,如今他儿子却抢了我女儿,世事难料啊。」
府门外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世人皆知,丞相家的女儿要与当今太子喜结连理了。
钦天监要了我生辰,测出了吉时,是在明年六月份。
斐景行不满意,当场施压,惹得测算的老头大汗满头,硬生生又往前赶了三个月。
斐景行还觉不满,但也只能作罢了。
阿爹一板一眼学舌的时候,好像斐景行以后会打我一样。
我实在无聊,待嫁闺中的滋味不好受。
前几月总还有时间和斐景行相见。
临近日期,斐景行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分身乏术,只是每日托小厮送来东西。
有时是个小玩意,稀奇古怪,却总能意外地戳中我的心。
有时又是简单的一句话:
「阿宁姐姐,三月到了,城外的樱花开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很想你。」
「阿宁姐姐,婚礼之事太过繁琐,但每每想到是和姐姐结婚,我总心潮澎湃。」
「阿宁姐姐,明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