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刹那间重回大脑——苏曼语想起了自己在离开慈幼局的前夕,和江知诩在后山促膝长谈一番,回来便发现原本挂在身上的玉佩不见了踪迹。
她曾问过江知诩,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玉佩,江知诩摇头说未曾,她便没放在心上。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小枝。”
苏曼语唤来了婢女,“差人去拱卫司找大人,要他今日早些回。”
小枝领命,匆匆离开。
入夜,锦绣苑。
上官烨擎办完公务回来,见到的便是苏曼语失魂落魄地坐在凉亭中的样子。
他蹙起了眉:“找我何事?”苏曼语看着他,神情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江知诩的事,你听说了吗?”上官烨擎眸光幽深了几分,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嗯。”
苏曼语心中一紧,有些急切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玉佩是我当年在慈幼局丢失的,我才是贤妃娘娘的……”她的话还未说完,上官烨擎便打断了她:“这种胡话,我不想再听到。”
苏曼语怔怔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
“你明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的亲生父母又身在何方……”虽有幸成为县令上官恒的养女,比寻常孤儿多享受一份荣华和安稳,还能嫁得上官烨擎这般的好郎君。
可她的心,始终是漂泊的。
上官烨擎敛了神色,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此事已成定局,日后莫再提。”
说完,他便走出凉亭,只留背影。
苏曼语喉头一阵哽咽,无助感如寒风般袭来,将她缓缓吞噬……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了整宿,苏曼语倚坐在窗前,彻夜无眠。
翌日,清晨。
苏曼语正在刺绣,屋外蓦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夫人。”
小枝的语气有些彷徨,“管家传话,贤妃娘娘来了府上,指明要见您。”
苏曼语手一抖,帕子滑落到了地上。
“给我梳妆。”
她哑声说道,亲自去柜子里挑选了一件端庄的衫裙。
正厅。
苏曼语忐忑而来,主座上的贤妃,一身月色镶金锦服,华丽中不失淡雅。
“臣女苏曼语见过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贤妃挥袖,屏退旁人。
待厅中只剩她们二人,她才缓缓从主座上起身。
“本宫听闻,二十年前你与诩儿一同在慈幼局长大,情同姐妹。”
贤妃缓缓开口,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感。
苏曼语当场愣住。
诩儿?贤妃对江知诩的称呼,已这般亲切了?苏曼语晃神之际,贤妃继续说道:“如今诩儿已被封为北桑王朝的晋宁公主,你想要什么奖赏?”苏曼语脸色一白,呼吸压抑。
一身姣好的服饰,还有精致的妆容,此刻都成了狼狈而讽刺的存在。
“臣女无需任何奖赏,只求娘娘喜乐安康,诸事顺遂。”
她哑声说道。
贤妃转眸看向她,神情闪过一抹诧色。
想起江知诩与自己说过的话,她脸色瞬间恢复如常。
“即是如此,本宫便自赠奖赏了。”
“昨日本宫与诩儿相认后,问她初为公主想要何奖赏,她说,想要上官烨擎做她的驸马。”
贤妃说道。
苏曼语身形一晃,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诩儿流落在外多年,本宫自知欠她,所以她的男人不能三妻四妾,今日来找你,便是要给你一个体面。”
贤妃继续说道,对着自己的婢女摆了摆手。
宫女阿紫手持托盘步步前来,停在了苏曼语面前。
苏曼语垂眸一看,脸上血色一瞬褪去。
托盘内的物品……是白绫!
第五章 生死皆为上官魂
“娘娘所言的奖赏,便是要臣女死?”苏曼语竭力忍住发颤的嗓音。
贤妃面色如常,旁人性命与她眼中,弱如蝼蚁。
“本宫不强人所难,给你十日时间,对夫家和娘家有所交代。
日后晋州县令上官恒官阶升为京城侍郎,也算本宫仁至义尽。”
贤妃说完,转身走出正厅。
她身后的裙摆荡起涟漪,仿若步步生莲。
苏曼语怔怔看着她的身影,一时忘了尊卑。
“臣女斗胆问一句,娘娘单凭一块玉佩就认定江知诩是您的女儿吗?”她忍不住问道。
贤妃步伐一顿,上官眉微蹙:“放肆,本宫断不会认错自己的骨血。”
苏曼语噎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会认错——玉佩是她的,可她是谁?她又是谁的骨血……锦绣苑。
苏曼语倚坐在窗前,神情空洞苍白。
小枝看着托盘内的白绫,站在一旁小声啜泣。
“夫人,他们欺人太甚。”
苏曼语叹息一声,宽慰地拍了拍小枝的手背:“莫哭,还有时间。”
小枝听得苏曼语的话,眼眶更是涩红。
她是上官颜
乐的陪嫁婢女,这些年自家主子过的什么日子,她全都看在眼底却无能为力。
白绫是贤妃赏的,有些事纵使心不甘也成了定局。
休整片刻,一主一仆两人乘坐马车回了上官府。
这些年自嫁入白府,她回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今日这趟回来,怕是最后的永别了。
“乐儿,怎的突然回来也不提前派人捎个信?”上官夫人见到苏曼语,惊讶之余满是欣喜。
苏曼语看着母亲眼角新添的几道皱纹,心底的涩意怎么都压制不下。
“女儿想爹娘了,便偷摸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强挤出一丝笑意,像小时候那般拉住上官夫人的胳膊。
上官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爹处理公务去了,晚上才能回。
你在白府过的可好?上官烨擎可有欺负你?”苏曼语鼻头一涩,连连摇头:“他待我很好。”
自欺欺人的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那便好,他若是敢欺负我们乐儿,母亲定要去白府讨要个说法。”
上官夫人说道。
苏曼语隐忍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她抱住母亲,泪水无声淌落。
“娘……”她要怎样才能将白绫一事说出口,要怎样才能告诉母亲自己过得一点都不好!傍晚,上官恒从县令府回来。
看到苏曼语,他严肃而紧绷的脸缓和了几分。
“乐儿回来了,阿泽没和你一起?”苏曼语笑了笑:“他最近比较忙。”
常年洞察秋毫的上官恒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撒谎,但也没拆穿。
“他身为锦衣卫天性薄冷,你多主动和担待,方能护好夫妻之道。”
他语重心长说道。
苏曼语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在饭桌上用着膳,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
饭后,下人来报,上官烨擎来了府门口,要接苏曼语回去。
苏曼语愣住,以往她回娘家,上官烨擎从不会来接她。
“快去吧,莫让阿泽担心。”
上官夫人拍了拍苏曼语的手背。
苏曼语看着父母二人,将本想留下的话咽了回去。
“爹,娘,往后你们要照上官好自己。”
她握着他们的手,想要将那抹温度刻进骨血。
“下雨天父亲容易腿疼,切莫公务忙得废寝忘食,让女儿担心……”“还有母亲的头疾时不时复发,多备些药囊随身携带。”
她说着,嗓音一点点变得哽咽:“……若有下辈子,女儿愿生在上官家,生死皆为上官魂。”
第六章 放妻书
上官夫人眼眶也不由得一红:“傻孩子,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
“你永远都是上官家的好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变。”
上官恒也紧接着说道。
上官夫妇将苏曼语送到府门口,和上官烨擎简单寒暄后,便送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上,苏曼语看着沉默不言的上官烨擎,打破了缄默。
“今日你为何会来。”
这样一反常态的他,让她心底更为不安。
上官烨擎看着车窗外,瞧不出神色。
“今日贤妃可是去找过你。”
苏曼语怔了怔,顿时了然。
“是。”
她点头。
“说了什么?”上官烨擎嗓音依旧低沉。
苏曼语蜷紧了手指:“驸马一事。”
上官烨擎转头,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你如何回她的。”
四目相对,上官颜壹扌合家獨γ乐努力想从上官烨擎眼眸中看到一丝丝自己的倒影,但是并无。
“你希望我如何回应?”她轻声问道。
上官烨擎久久看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回了视线。
回府,两人一路无言走到锦绣苑。
上官烨擎从衣襟内拿出一ⓨⓑγβ个信封,递给了苏曼语。
苏曼语看到信封上的‘放妻书’三字,骤然呆住。
“往后你便自由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上官烨擎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苏曼语回神,怔怔看着他:“这便是你想要的。”
上官烨擎转身,未曾看她:“从一开始我便说过,你我殊途。”
说完,他一步步走出锦绣苑,身影融进了夜幕。
苏曼语看着手中的放妻书,感觉一股寒凉之意顺着掌心直直穿透了百骸。
翌日。
苏曼语如旧倚坐在窗前,在布帛上绣着百花祝寿图。
小枝陪伴在一侧,有些不甘心说道:“她都那样对您,夫人还绣它作甚。”
苏曼语缠线的手一顿,脸上划过淡淡的笑意。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从前她是以臣民身份给贤妃娘娘送寿礼,这一次就当她存了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