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哭,没有闹,被抢夺的姑娘和死去的宾客一样安静。
我听到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声。
这是新的试验吗?
如果是,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问自己,又看向邪神。
邪神平静的神态告诉我,不是新的试验。
结束就是结束,邪神不屑于骗凡人。
在祂眼中,一百八十条鲜活跳动的生命和一发响亮的礼炮没什么区别。
倒是我长久的沉默引祂侧目。
祂一挑眉,露出有些诧异的模样:「不高兴吗?」
祂的目光中有审视的意味。
弱小如我,手上却沾满鲜血。
所有和我有关系的人都死了,哪怕只是点头之交。
我该和祂一样视人命如无物。
在邪神的注视中,我只能告诉祂:「太静了。」
邪神也有些苦恼:「开始还会哭,现在连叫也不叫。」
神力连接天地,一怒轻则烧山毁林。血肉之躯在这种超乎想象的力量面前,连哼一声的余地都没有。
「太无趣了。」邪神说,「我们去找些别的乐子。」
祂随手就要毁掉眼前一百八十位蝼蚁。
我打断了祂。
邪神更加诧异:「小白花,你在怜惜她们?」
如何不怜惜呢?
但是我必不会。
她们死了,我做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出卖自己,与邪恶为伴,只为将尖刀对准为祸之神,绝非无辜之人。
若是因此践踏生命,和邪神恶魔之流有什么区别呢。
我将被抛弃的姑娘安置在荒村里。
她们漂亮的绣花鞋踩过横陈的尸体,逶迤的裙摆沾染血腥的污泞,年轻的身体住进摆满可怖贡品的黑暗房间里。
她们沉默着,不见惊慌,不见悲喜,深深地低着头,仿佛只剩一具还在喘气的皮囊。
但是我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情能让她们活过来。
这个村子曾经光明,后来被邪恶覆盖。
当光明和邪恶都归于死寂,她们将成为新的希望。
8
在邪神耐心耗尽之前,我安顿好这里的一切,拉住祂的手。
手骨戒和蛇骨戒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金属声响。
邪神露出一个极其俊美的笑,他说:「走,带你玩去。」
邪神和我漫步在人世间,无论凡人、动物还是小仙、妖怪,都看不见我们。
被神怒火烧过一遭,现在的我可以看到世人身上的因果线。
透明的丝线,从一个人的心口出发,跨越山海,与另一个人心口相连。
关系淡薄的,因果线像蛛丝一样细;关系亲厚的,有毛线那么粗。
我低头看自身。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土地庙偷贡品吃,被土地老儿揪着耳朵,磕磕绊绊长大。
我希望我是被遗弃的,这样至少我的父母还可能活着,我不是孤独存在于这人世间。
可是我的胸口空空荡荡。
我不死心,把上下左右全身都找了个遍。
最终,只在和邪神交握的手上看到一根不起眼的透明线条。
我和邪神的因果线没有连接在胸口,而是连接在一对黑色骨戒上。
像是遭遇了狂风过境,因果线不仅细得可怜,而且断断续续,十分破败。
邪神也看到了,显得十分意外。
相握的手分开,因果线拉长,破却坚强地相连。
祂尝试像扯落蛛丝一样扯断因果线。
但是失败了。
这比和我之间存在因果线还让邪神震惊。
祂在生灵身上试验能力,挥一挥手,就已扰乱好几份因果。
一个孕妇咬紧毛巾,大汗淋漓,眼看孩子出生在即,却被邪神玩笑般一拨,断了母子的因果线。
产妇大出血,没有生下孩子就魂归西天,腹中的胎儿因此被脐带勒死。
丈夫经历大喜大悲,从此浑浑噩噩,洗菜时跌入池塘,第二天浮起一具直挺挺的尸体。
另一边的公狼打了场漂亮的胜战,它成为狼王,并得到母狼的芳心,却在这个时候被邪神改了因果。
邪神将公狼和母狼的因果线接在山下一个老妪身上。
狼王抛弃了狼群,奔走千里找到老妪。它咬死了老妪的伴侣,在因果线的作用下,狼和人怀着爱意结成夫妻,诞下一个孩子。
老妪的大儿子暗地联合村人,将一人一狼和襁褓中的妖物绑了起来。
熊熊烈火燃起,这样不伦的关系只有用大火才能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