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牢中。
楚元拓正被关押在牢房之中,身上却还穿着官服。
狱卒并未对他有任何不敬,甚至将他好生的伺候着。
现如今朝廷前局势动荡,王爷党派人员众多,剩下的官员也无非是些墙头草。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得罪楚元拓。
有眼的人都知道,今日说不定就要改朝换代,只是不知道楚元拓到底在等什么。
牢房之中光线昏暗,楚元拓坐在稻草堆上,百无聊赖的阖着双眸小憩。
苏尚卿怎么还不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冒险,是在殊死一搏,但是不搏,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良久,楚元拓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可下一秒他便分辨出来,来人不止一位。
楚元拓微微蹙眉,抬头望去,来人是苏尚卿不假,可是身后还跟着沈怜。
沈怜看上去与半个月前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身形消瘦了不少,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望着这样的沈怜,楚元拓心中一片酸涩。
二人上前,终于来到了楚元拓的面前。
“查到了吗?”
楚元拓沉声问着。
苏尚卿却双眸躲闪,频繁的望向身旁的沈怜。
“查到了,都查到了。”
回答楚元拓的,却是沈怜。
她脸上是淡然的微笑,说话的语气也很轻。
“楚元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爱沈怜,还是爱苏娇儿?”
沈怜的问题前言不搭后语,她声音依旧很轻。
“我不知道。”
楚元拓耐心的回答着,不知为何,他直觉事情不对。
可是他却也无法给出沈怜一个准确答案。
沈怜与苏娇儿,似乎在楚元拓的心中都已经无法割舍。
沈怜见他回应的干脆果断,心中自然也知道是这么回事。
“好可惜,你爱苏娇儿的时候我是沈怜,而你有些爱上沈怜时,我又要是苏娇儿。到头来,我两个都不是。”
“楚元拓,我可以帮你将皇位拿回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楚元拓是聪明人,现在情况紧急,沈怜能站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那便说明了她是有法子的。
他没有多问,眸色深沉:“你说。”
“等你坐上皇位,放过我,我们二人,毫不相干。”
楚元拓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沈怜见状,笑出了声。
那笑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小刀在刻着楚元拓的心。
沈怜向身旁的苏尚卿伸手,苏尚卿双眸之中藏着复杂情绪,他迟疑了片刻,便将药放到了沈怜的手上。
沈怜并没有偏头看向递药的苏尚卿,而是望着面前隔着铁栏的楚元拓,泪直直的砸落下来,下一秒,她便抬手,吞下了药丸。
楚元拓看不懂面前的沈怜在做什么,便疑惑的望向了苏尚卿,苏尚卿却依旧是目光躲闪。
那药丸自进入沈怜口中,她便开始了一阵又一阵的头疼欲裂。
那疼痛仿佛是一把利刃,在沈怜的身体之中横冲直撞,撞的沈怜心中血流成河,伤痕累累。
不知过了多久,沈怜才从这阵疼痛之中缓过了神。
寒冬腊月,她硬生生的疼出了一声汗,就要沾湿那身红色衣裳。
沈怜缓缓的阖上了眼,再睁开时,那双眸之中多了一份清冷,更多了一份清澈。
那些属于苏娇儿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流进自己的脑海之中,有与楚元拓的,也有与苏尚卿的,更有楚元拓心心念念的秘密。
可是那些记忆再往后,她又变成了沈怜。
她谁都是,却也谁都不是。
三人之间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沈怜终于缓缓抬头。
她那双眸望向了楚元拓,开了口。
“明日中午,你只管起兵,届时我将会带着东西,揭露皇上之秘。”
说完,她不再看二人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牢狱。
第二十九章 檀木盒子
沈怜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深夜。
夏芸已经回来了,迟迟不见沈怜身影,这会儿居然在庭院之中等的睡着了。
天寒地冻,她身上只盖了薄薄一层薄毯,沈怜眼中有些心疼,上前叫醒了夏芸。
“怎在这里睡着了?回屋睡去。”
夏芸睡眼朦胧的睁开了双眸,望着面前来人是沈怜,便立即起了身。
“姐姐,快和我走吧。”
“我听我爹说,王爷被关了起来,你快收拾好东西,同我回我家府上,我们就像我们之前商议的那般过日子好不好?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姐姐!”
夏芸说着,便握住了沈怜的手,拉起来就要走。
可沈怜却是站定不动,她望着面前的夏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笑了笑。
“不会有事的,夏芸,别怕。”
夏芸并不理解,只是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沈怜。
沈怜不想要多加解释,也不愿再提今日之事,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芸儿,你想回家,还是以后想进皇宫做妃子?”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见过我最喜欢的姐姐。”
沈怜闻言,便也不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沈怜才再次开口:“没事的,回去睡一觉吧,最好是睡到日上三竿,睡到晌午,睡个饱觉,反正也是你拿手的。”
夏芸却只当沈怜是要留在王府,心中便也下了决定,点了点头,回了西厢花苑。
望着夏芸的背影,沈怜心乱如麻。
大雪纷飞,沈怜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转身又出了王府,朝着城南出发。
沈怜抵达城南时,天色已经微微凉。
城南向来喜爱种花,她照着记忆之中楚元拓生母的话循着地方,终于找着了。
那树下的土已经被白雪掩埋,沈怜上前几步,蹲下了身,那纤纤玉指便开始挖起了白雪。
冰雪冻的沈怜手掌通红,她却像是不知道痛一般,不停的挖着。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他了。
终于,褐色的泥土显露了出来,沈怜更加用力的挖着那褐黄色的泥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视线之中总算是出现了一个檀木盒子。
那檀木盒子看上去便已经有了年头,沈怜将它拿了出来,湿漉漉的泥土沾上了她的红衣,沈怜却毫不在意,只是将盒子打开。
微弱天光映在那信纸上,不知怎的,沈怜突然想到,上回这样读信,是因东厢梨苑姑娘。
信纸上的,真是楚元拓母亲,也就是先后的亲笔。
那上面写着当今圣上的来历,不过是妃子与他人通奸得来的野种!
而信件不仅是先后亲笔,那信件末尾,还有着玉玺印!
沈怜瞳孔骤然聚焦,她没想到,这份秘密这样沉重。
良久,待天色彻底亮起,沈怜这才反应过来,缓缓的往王府走着。
这偌大的京城,就要变天了。
老百姓、朝廷重臣、地方官员所拥戴的明君王爷,就要迎来他们真正想要的朝代了。
多好。
沈怜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是否也是做了一次英雄?
不过就是丢了两个自己,换他楚元拓一个皇位罢了。
值得很,值得很。
终于,她走到了王府门口,来到了自己的厢房。
沈怜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换了身干净白衣。
终于,时间来到了中午。
楚元拓的暗号一声令下传达到位,他便这样堂堂正正的从牢狱之中走了出来,气宇轩昂直逼皇宫。
而沈怜也一身白衣,手中拿着那檀木盒子,向皇宫出发。
为何穿白衣呢?
出门前,丫鬟好像有这样问她。
沈怜此刻正在马车上,奔赴皇宫,她四周无人,可偏偏这时才想起回答。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我是苏娇儿。”
第三十章 你满意了吗?
沈怜抵达皇宫,大门无人看守。
她一身白衣,黑发如墨。
沈怜便这样抱着那檀木盒子,信步走进了皇宫之中。
她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殿内的台阶,抬眸望去,里面似乎很多人。
有达官贵人,有朝廷重臣,他们的视线都聚焦在一人身上。
楚元拓。
他此刻正站在殿堂中央,与当今圣上对峙。
他说了些什么,沈怜听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上前的时候,大家的目光便都转向了自己。
沈怜微微一笑,看着楚元拓。
苏尚卿昨日夜里便得知了事情真相,此刻望向沈怜,与她四目相对,双眸之中却是复杂情绪。
“诸位,我乃苏氏一族长女,苏娇儿。”
“王爷与我青梅竹马,先后同我说过一个秘密,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说出口。我认为,现在便是万不得已之时。”
“那时候,当今圣上以我族人性命要挟王爷放弃太子之位,王爷听了圣上的话,可是圣上并没有守约,依旧要杀我灭口。幸在我命大,被人救下。”
沈怜说完,将手中檀木盒递给了老臣。
“真相便在这盒中,请大人看完后辨真假,而后宣读。”
沈怜一番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她偏头看向了皇上,他面上透露出的慌张,让沈怜想笑。
当初若是将自己杀之后快,现在都不用受折磨。
她也的确对着皇上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老臣在楚元拓的示意之下打开了檀木盒,里面的信纸已泛黄。
他眯着双眸,认真的瞧着那纸上的字,下一秒,便瞪大了双眼。
“这是先后字迹不假!信墨末尾还有先帝玉玺印章!”
众人闻言,纷纷下跪低头。
殿堂之中,一时只有楚元拓与皇上还站着。
那老臣见状,便也不含糊,只是捧着那信纸的双手有些发颤,连带着宣读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三皇子来历不明,后查实为明妃与他人通奸诞下。为维护后宫尊严,望在明妃母家为前朝重臣,通奸一事自当隐瞒。明妃,打入冷宫,三皇子交由浅贵妃膝下抚育,皇上有旨,三皇子不得从政,特写下密件,往后人明事!”
老臣的声音十分激昂。
他宣读完后,便侧身朝楚元拓跪下,声音沉稳有力。
“臣,恳请墨王登基!”
那跪在宫殿之中的闻言,纷纷开口。
那是多震耳欲聋且异口同声的一道请愿。
“臣恳请墨王登基!”
沈怜并未跪,也没有拜,只是望着面前这一幕,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突然偏头看向了一旁的楚元拓,意气风发。
这些年过来,岁月似乎格外的优待他。
明明已经是被众人簇拥上皇位的天子,那硬朗轮廓上偏生着少年气。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都理所当然,十分简单。
楚元拓便这样坐上了皇位。
他先下令关押三皇子,随后将登基等事宜交给了老臣办理。
政事、国事,也并没有需要交接的,楚元拓一早便已经接手。
那黄色龙袍,明日就要穿在楚元拓身上,文武百官,明日就要恭候他们真正的皇上回宫。
楚元拓交待好一切事宜,便往下望了望。
沈怜正抬头望向自己,那双眸之中就像是在问自己。
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