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川的话犹如雷鸣在沈芷昔耳畔轰响。
她怔看着穆陵川眼里的坚决，心如刀绞。
“我不想嫁。”沈芷昔声音颤抖，连同脸色也白了几分。
穆陵川眉目一拧：“你一直都很听话，这次是怎么了？”
沈芷昔捏住穆陵川衣角，目光切切：“哥哥，唯这一次，我自己做回主，好不好？”
让她再在他身边多待些日子，让她再好好看看他……好不好？
沙哑的恳求让穆陵川心底划过丝说不出的沉闷。
但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态……
“砰”的一声，药碗被重重放在椅子上。
穆陵川声音冷冽：“成亲的日子已定在四月初三，正好是你生辰。”
他站起身，也不再看沈芷昔。
“爹离世前一直盼你有个好归宿，如今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言罢，穆陵川迈步而去。
掠过的风如山压在沈芷昔胸口，她抓着床沿，剧烈咳嗽起来。
候在门外的紫兰慌忙上前。
当看到沈芷昔手中帕子被血染红，她瞬间红了眼：“小姐，您怎么不告诉将军您的病啊？”
沈芷昔望着炭火，眼角似是也染上血色：“沿海局势不定，我不想哥哥再为我的事操心。”
然而，她刺痛的心只有难言的恐惧。
她恐说出后才发现穆陵川已经不在意自己，更惧再面对他方才那样的冷漠决绝。
过了几日，沈芷昔受邀参加裙幄宴。
青柳浮水，湖畔是银铃般的嬉闹声。
沈芷昔才在亭中坐下，便见贵小姐们簇拥着一身着月华裙的女子朝她走来。
沈芷昔却是一愣。
因为那女子的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片刻，那女子便走到她身前。
沈芷昔忙起身见礼，却不知如何称呼。
一个贵女适时开口：“穆小姐，这位是江太傅独女，江梦云。”
她竟是江梦云！
她是何时从江南回的京城？
沈芷昔一恍惚，江梦云已笑意盈盈朝她一礼：“穆小姐，你是陵川的妹妹，不见外的话，我便叫你一声妹妹可好？”
沈芷昔回过神，心口一涩，却只应道：“江小姐。”
闻言，江梦云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宴会中，沈芷昔便见江梦云与小姐们谈笑风生。
长袖善舞，与自己的清冷孤僻完全不同。
宴会结束时，江梦云将一荷包塞给沈芷昔，目露羞涩：“麻烦妹妹将此物转交给陵川。”
青缎上绣着一株红豆，旁边还绣了句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沈芷昔还未回绝，她就转身离去。
“太傅夫人真是心疼女儿，还亲自来接。”
听着旁人的议论，沈芷昔抬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紧。
江梦云身边衣着华贵的妇人，分明是十二年前将自己遗弃在街头的母亲！
江母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转眸间撞上沈芷昔的视线。
她面色僵了瞬，终是无事般带着江梦云上了马车。
沈芷昔愣住原地，那声阔别十二年的“娘”怎么也唤不出口。
回到将军府。
沈芷昔魂不守舍的去寻穆陵川。
书房内，烛火明灭。
穆陵川半敞衣袍，往胸膛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上药。
“哥哥，我帮你。”
他闻声抬头，只见沈芷昔走进来，她接过药膏，像以前那样帮他上着药。
夹杂着药气的幽香让穆陵川思绪有瞬间的纷乱。
“身体好了吗？”他问。
沈芷昔嗯了一声。
她能感受到穆陵川的视线，像跳耀的烛火般笼罩着她全身。
胸前的荷包突然滚烫。
想到荷包的主人，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穆陵川着急把她嫁出去，是因为江梦云省亲回京了吗？
情绪无法再平静。
沈芷昔突然轻声开口：“倘若当年你没有带我回府，你我会有另一番缘分吗？”
穆陵川浑不在意：“左不过是亲缘。”
沈芷昔心一痛，抬眸望着他，不受控地问：“为何不是姻缘？”
第3章
刹那间，房内陷入死寂。
穆陵川眼神渐暗，他起身合衣：“时辰不早了，回房休息去吧。”
沈芷昔心一慌，拉住穆陵川：“哥哥，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掌心便一空。
她僵在原地，看着穆陵川打开房门，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沈芷昔收拢手，捏紧满心悲苦。
她起身告退，脚步近乎狼狈。
穆陵川关上房门，拿起书，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沈芷昔方才未尽的话语。
他有些烦闷起身前往练武场。
行至长廊，两个丫鬟的话让他步伐一滞。
“自老夫人去世，将军府所有事宜都是在小姐打理，简直如同半个主母似的。”
“可不是，我瞧着可不止半个……”
穆陵川眉目渐拧，半晌后才离开。
一连几天，穆陵川都未再回府。
这日晌午，沈芷昔坐在院中给穆陵川做护膝。
穆陵川常年习武，她比谁都挂心他的身体。
一阵微风吹过，沈芷昔咳嗽起来。
紫兰忙将药放下，给沈芷昔盖上披风：“风大，小姐还是进屋吧。”
沈芷昔摇摇头，望着远处的风筝，眼中浮出一抹向往：“已经春天了……”
这日晚上，穆陵川终于回了府。
沈芷昔开心的张罗了一桌好菜。
两人坐下后，穆陵川开口第一句却是：“我已经和谢家商量好，将你们成亲的日子提前。”
“啪”一声！
却是沈芷昔的筷子落在了桌上。
她脸色骤白：“为何？”
穆陵川不答，反而又说：“谢景玉五月初一要去金陵上任，你本是江南人，回南方更好。”
清冷的声音如巨石压得沈芷昔喘不过气。
他是在赶她走吗？
沈芷昔胸口一阵腥气翻涌，她强压下后问：“哥哥还记得去年中秋时说的话吗？”
穆陵川一时不解。
沈芷昔口中越发苦腥：“你说，等开春后，就带我去城外放风筝。”
没等穆陵川回答，一个小厮跑来：“将军，太傅府江小姐有请。”
穆陵川起身，只扔下句“这种小事下次再说”便阔步而去。
大开的门，袭入一阵迅猛的冷风。
“咳咳咳……”
沈芷昔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揉碎，痛的只剩满腔落寞。
哥哥，穆陵川……我已经没有几个下次了，你知道吗？
直到第二日天明，穆陵川才回府。
当看见坐在前厅等待的沈芷昔，眉头一皱：“你没去歇息？！”
沈芷昔撑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睡不着。”
穆陵川没有接，有些生气的说：“我送你回房休息！”
声音虽冷，却是难得的关心。
沈芷昔眸光微亮，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无法拒绝。
回到秋月轩。
穆陵川将沈芷昔送入房中，离去前忽的想起什么，回身对目送自己的沈芷昔道：“明日会有新管家来府中，以后你不用操心府事了。”
沈芷昔一愣：“为什么？”
穆陵川想着那天丫鬟的话，眉目渐冷：“你是待嫁的小姐，府事本该由当家主母打理。”
沈芷昔心猛地一颤：“哥哥心中的当家主母……是江梦云吗？”
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她为何要明知故问，为何要自取其辱。
穆陵川沉默了片刻：“当年江南遗孤众多，我为何只带你回京，你可知缘由？”
沈芷昔心忽的一紧。
下一瞬，穆陵川的解释如万千银针扎进她的耳内。
“因为你的眉眼像梦云。”
第4章
短短几字，夺去沈芷昔的呼吸。
原来如此。
不是江梦云像她，而是她像江梦云！
那穆陵川这十年对她的温柔，难道都只是一种移情而已吗？
不知过了多久，沈芷昔才找回意识。
而穆陵川早已离去。
当晚，沈芷昔便发起高烧。
昏沉中，沈芷昔又回到了苏州的喧嚣街头，母亲决然而去的背影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
他说：“别哭，我带你回家。”
她抬起头，十五六岁的少年朝她伸出手，如光般温暖。
“哥哥……”
沈芷昔正想抓住那只手，少年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大后面色冷凝的穆陵川。
他转过身，不带任何留恋地离去。
“哥哥！”
沈芷昔猛然惊醒。
缓和过后，才发现满屋寂寥，什么也没有。
眼角干涸的泪痕又一次湿润。
几日后，江梦云派人来请沈芷昔去府上一聚。
摇晃的马车内，沈芷昔看着手里的荷包，神色微凝。
她无法转交，还是还给江梦云的好。
进了太傅府后，沈芷昔才发现府内竟是江南水榭之风。
惊讶之余，又听其他赴宴的贵女们议论。
“听说太傅夫人是江南人，太傅是特意让人照苏州园林建造府邸。”
沈芷昔心底划过抹隐痛。
也许，抛弃她的母亲如自己所想那般，并不爱她这个女儿。
宴会开始，沈芷昔想找机会和江梦云单独说话，却一直没有机会。
如那日裙幄宴一般，江梦云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
沈芷昔只得独自坐在角落等待。
直至日暮，宾客散去，沈芷昔才见江梦云带着丫鬟往长廊走去。
她忙追上前。
隔着一堵花窗，就听见那丫鬟询问江梦云。
“小姐，您马上就要嫁入穆府，今日为何要故意冷落那穆家小姐？”
沈芷昔脚步一顿。
便听江梦云冷笑一声：“一个养女，凭她也配嫁入世家第一的谢家？我今日就是要让谢夫人知道，那沈芷昔有多德不配位！”
沈芷昔满心骇然，便听那丫鬟又问。
“那小姐当真心仪穆将军？”
江梦云冷哼一声：“若不是他兵权在握，还有利可图，我怎会看上那一介武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