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逖点点头,眼底露出几分急切来:“你在凉京城,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他这么问,就是豫州那边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了,云水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羞愧来:“奴才无能,没查到消息。”
那阵子雨太大,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早就被雨水冲没了,路上更是连人都没有,问都没处去问。
贺逖眼睛暗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大约对这个结果有心里准备了。
不远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阵欢呼,颇有些震耳欲聋,这在凉京城还是头一遭。
贺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些:“怎么回事?”
云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既像是期待,又像是尴尬:“听说这次青藤殿下从越国带了个美人回来,说是越国第一名妓,仰慕大昌风土人情,所以才跟着送亲队伍来了这里。”
一个女人,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云水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奴才刚才远远看了一眼,和咱们大昌的的确不一样,傲得很,眼神冰渣子似的,接客也不看银子,瞧谁顺眼才让谁进去,听说人刚住进去的时候,国舅爷就揣着一万两银子想去拿个头彩,结果连人带银子都被扔了出来。”
可大概是没见过这种款的,对方态度越是冷,越是傲,就越是让人好奇,想一探究竟。
但贺逖没有这个心思,只觉得不可思议:“旁的也就罢了,眼下这乱象,巡城史就不管?”
“倒是来了一趟,可……爷,您往里头看,瞧见了吗?那位就是皇后娘娘的内侄,还有那位,永宁伯的独子……巡城史哪里敢得罪?”
贺逖不由沉默,半晌才道:“荒唐。”
云水讪讪一笑,牵着贺逖的马,要去从人群里穿过去,可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更热烈的哄闹起来,然后纷纷后退,仿佛在给什么人让路。
云水下意识看了一眼:“好像是那位名妓要出门去上香了。”
贺逖连头都没抬,显然对这位特立独行的越国名妓当真不感兴趣,而且他还赶时间进宫去找皇上复命。
“走小路吧。”
云水连忙应了一声,牵着马拐进了小路,可一阵香风还是吹了过来,那香气有些特别,仿佛能透过呼吸钻进人身体里去,勾的人心痒。
虽然明知道不该,可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但因为距离远,他只能看见对方穿着一身红到极致的长裙坐在软轿里。
青楼女子大多穿的艳丽,可这么纯粹的红还是很少有人穿的,一是这颜色太张扬,容易把人压过去;再就是大昌规矩多,这颜色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可人家是越国来的,不用守大昌的规矩,而且穿着这样的颜色,风采却丝毫没有被压住,反倒衬得那双手白皙纤细的不像话。
云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还真是皓腕凝霜雪啊。”
说完还恋恋不舍的仍旧盯着对方看,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目光竟然穿过重重人海,朝他看了过来。
云水被看的一愣,虽然没能瞧见对方的容貌,可因为那是被那么多人追捧的人,他不自觉就有了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一时激动起来。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那名妓脸上的面纱吹的轻轻一飘,露出她被隐藏起来的半张精致的脸。
云水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虽然隔得这么远他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可仍旧有一瞬间不能呼吸。
惊艳,往往源于一瞬间的感觉,哪怕这个人并非倾国倾城,可某个环境下,某个时间点,仍旧能直击心灵。
于是云水真的愣住了,等人出了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见的那张脸好像有些眼熟。
“她……”
他浑身一颤,直觉自己是眼花了,话就在嘴边却不敢说出来,还是再确认一下吧,美人应该都相似吧,盛姨娘长得那么好,和这名妓有点像也正常。
但肯定不是一个人,不然这可就出事了。
贺逖垂眼看着自己魂不守舍的奴才:“想什么呢?”
云水一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摇头,现在人群随着名妓的离开已经散了,他们也用不着再去绕路。
云水也终于想起正经事来:“听说豫州刺史上的几次折子,都提到了爷的功劳,这次进宫,皇上应该会有封赏。”
贺逖眼神微不可查的一暗,事情若是如此,怕是就不太好了。
他在宫门口下了马,抬脚往御书房去,明明皇帝就在里头,也并没有其他人在,可御前伺候的乔公公却仍旧说皇上正忙,让他等一等。
贺逖一听就明白,皇上果然还是因为他去豫州的事对他产生了忌惮和不满。
他心里叹了口气,帝王心术,本就是如此的,贺家现在,只能有纨绔,可惜他不是,所以眼下……
他撩开衣摆跪了下去:“臣贺逖,救援太子不利,特来请罚。”
乔公公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眼御书房,丝毫没有进去禀告的意思,而不过三四丈的距离,里头的人,竟也像是没听见一样。
可贺逖没有再喊,就这么直愣愣的跪着。
直到天色黑下来,皇帝悠然自得的从御书房里走出来,这才看着他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贺侯怎么跪在这里?”
贺逖仿佛没察觉到跪了大半天的羞辱和痛楚,缓缓俯身,将头叩在地上,再次说出那句话:“臣贺逖,前来请罚。”
第233章臣来请罪
皇帝目光淡淡地自贺逖身上扫过,话却是对着乔公公说的:“狗奴才,贺侯在这里候着,怎么不通秉朕?”
乔公公一弯腰:“老奴老眼昏花,没能瞧见贺侯,还请皇上恕罪。”
“遭罪的又不是朕,你和朕告罪有什么用?”
乔公公连忙点头:“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和贺侯告罪。”
两人一唱一和,却仍旧任由贺逖伏在地上,连乔公公当真过来告罪的时候,也是俯视着贺逖的。
“贺侯,您大人大量,别和奴才一般见识。”
“……公公言重了。”
皇帝像是这才想起来贺逖还跪着一样,瞪了乔公公一眼:“果然是老眼昏花,还不将贺侯扶起来?”
乔公公这才伸手轻轻拖了贺逖手肘一下,然而贺逖也只是直起腰来,仍旧跪的端正:“臣有罪在身,不敢起。”
皇帝笑了一声,弯腰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便是当真哪里做的不好,朕这个舅舅也不能和你计较,回侯府去吧,你母亲许久不见你,想必思念的紧。”
贺逖恭谨的低下头:“是臣不孝,以后必不会再擅自离京,让母亲惦记。”
皇上脸上的笑终于稍微真诚了些,抬手拍了拍贺逖的肩膀:“你此行豫州,还是立了功的,改日等乔万海去你府上宣旨。”
“皇上,臣不敢……”
拖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微微一紧,将贺逖嘴边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给堵了回去,贺逖沉默片刻,还是谢了恩:“谢皇上。”
“回去吧,乔万海,代朕送一送。”
这便是不走也得走了,贺逖心里一叹,再次行礼,慢慢倒退着走出去两丈远才转身跟着乔公公往宫门处走。
“皇上还是心疼侯爷的,这若是换了旁人没能办好差事,哪能这般轻易放下?您在后辈里,可是独一个的。”
他半句不提贺逖那里差事做的不好,贺逖便也只当作不知道,朝他一颔首:“谢公公提点,我都明白。”
乔公公笑着点点头,转身回了宫,贺逖这才往外头走去,云水还牵着马侯在宫门口,见贺逖许久不出来,已经有些着急上火,可又不能走,眼下终于看见他,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我的爷,您可算是出来了。”
他上前两步,本想问问宫里的情况,却一眼就看见贺逖走路姿势不对:“爷,您这是?”
贺逖摇摇头:“皇上忙碌,就等了等。”
虽然他说的很含糊,但云水毕竟也算是见惯了宫里的污糟,知道他这必然是遭了罪,连忙扶着他上了马:“咱们赶紧回府吧,奴才给您上点药揉一揉。”
他说着叹了口气,贺逖这一走两个月,看着活像是变了个人,回头被长公主看见,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
他解了马匹的缰绳,牵着马刚要走,眼角忽然瞥见宫门处一抹白色的影子,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爷,是安宁公主。”
贺逖脸一沉,白郁宁……
对方已经抬脚走了过来:“贺大哥,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贺逖垂眼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走吧。”
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再和她说,如果以往他对白郁宁还算是有亏欠,可豫州之行,就算是扯平了。
他三番五次在豫州遇险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白郁宁是故意的,有意为难他,有意折腾他。
也好,如此他和白郁宁算刺杀盛小杏的账时,就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了。
云水听出他话里的冷漠,连忙牵着马走了,路上却忍不住嘀咕:“爷,这阵子安宁公主日日都去陪着长公主,倒很是孝顺……”
贺逖只当没听见,等回了侯府长公主果然看着他掉了眼泪,原本还想和他说些话,可一看他满脸憔悴,知道他累得厉害,便忍住了滑头,让他用了饭赶紧回去歇着了。
可贺逖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两个月前,这里躺着的人还是盛小杏,可现在……
你还好吧,到底在哪里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夜色朦胧,在他瘦削不少的俊脸上投下了一层浓浓的黑影。
许是夜色太静,连灯烛都有些受不了,啪的爆了一声。
盛小杏扭头看过去,却没喊人,而是自己站了起来,拿起铜勺轻轻将烛火摁灭了。
她住的不再是侯府那偏僻简陋的屋子,也不再缺这一根蜡烛的光,反正满屋子里,都是琉璃灯,瞧着竟然比白日里还要亮堂。
老鸨上了楼,忐忑又谄媚的看着盛小杏:“姑娘,楼下好多人等着呢,您看……”
盛小杏侧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她想百花阁的妈妈说的是对的,她合该吃青楼这碗饭,也是个花魁的料子,可惜拿不起花魁的款儿,不懂得勾引男人的手段。
可那么小就被卖进去,她何至于是真的不懂?
不过是不稀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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