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本该这样的。
陈箓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为何在乱葬岗啊?”
话毕,陈大娘瞪了他一眼,温声问:“姑娘,这里是天子脚下,你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报官的。”
音晚闻言,只感满心的悲凉。
她不仅是在天子脚下长大的,还在天子的无情中苟且偷生着。
“没有……我来京城投靠亲戚,不想亲戚搬走了,我才……”音晚低下头,声音细小。
陈大娘倒没有一点质疑,这样说来,她在这儿也是举目无亲了。
“姑娘,你放心,这些日子你现在在我这儿将养着,把身子养好再说。”她拍了拍音晚的肩膀,安慰道。
陈箓想着家里的余粮本就不够,又多了个人,恐怕不久后又要挨饿了。
但看音晚这样,也不忍心,便附和着:“对啊姐姐,我可是背着你走了四里地呢。”
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音晚眼眶一热,差点落了泪。
她见两人穿着就像几月前冷宫中的自己,再看这四处漏风的破茅屋,便知他们日子并不宽裕,又如何再负担她这一病秧子。
音晚抬起微颤的右手,将左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取了下来:“大娘,这个你拿去当了吧。”
这玉镯还是两月前欣贵妃大发慈悲赐给她的,不过也是皇兄皇弟们挑剩下的。
陈大娘虽不识玉,但见玉镯如此通透,只觉是上等的好东西,连忙推脱:“这可使不得!”
第十七章 当玉镯
音晚却将玉镯硬塞进她手中,吞咽了一下才提起力气道:“这东西现在与我而言不过一碗水来的实在,况且你们救了我,我又怎么好拖累你们,当了它,当是我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这……”陈大娘眉一蹙,“姑娘你别说这种话。”
“您就收下吧。”音晚又咳嗽了几下,“就当是为我贴了几副药钱。”
听了这话,陈大娘才勉强接受了,将音晚放下后,叫着陈箓出去了。
“把这个当了吧,拿了钱去请个大夫来,顺便买几贴药。”她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几句,“可别弄丢了,当的时候机灵着点。”
陈箓眼珠子一转,笑道:“放弋㦊心吧娘,你还不知道我多聪明啊。”
说完,将玉镯塞进怀里撒腿就跑。
陈大娘无奈地摇摇头,但也没有多担心,陈箓聪明倒是真的,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
陈箓一路跑进了城中,还没到当铺,迎面一辆马车就冲了来。
他一惊,忙往旁边多去,倒是那马车停了下来,抓着缰绳的小厮斥责道:“臭小子,没长眼睛啊!”
陈箓下意识地想骂回去,但看这马车不像是寻常人能做的,况且他还有正事,不愿多惹麻烦,朝那小厮翻了个白眼后转身走了。
“嘿!”小厮语调上提,满是怒意,正要下车去教训一下陈箓,马车内却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快走。”
岳阳一手撑额,清俊的面容挂着几许倦意,黯淡的双眸中又带着一丝落寞。
小厮忙收了性子,恭敬地回道:“是,少爷。”
马车渐渐远去,陈箓回头瞥了眼那马车,朝地上啐了一口:“狗仗人势!”
很快,他跑到了当铺,当铺老板看到玉镯时,两眼一亮,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
然而他又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幽幽道:“十两银子吧。”
陈箓年纪虽不大,但也不好糊弄,他一把抢过玉镯,利落地招招手:“告辞。”
“哎哎哎!等等等等!”
果不其然,老板慌忙拦住他,突然谄媚地笑了:“小兄弟,价钱好商量。”
陈箓一看刚刚他的眼神就知道这玉镯价值不菲,便挺起胸膛道:“五百两!”
老板一听,犹豫了一会儿才应说:“好!”
这镯子少说也值个八百两,五百两还算他赚了。
谁知陈箓顺杆爬,改口道:“七百两!”
“什么?!”老板气地眉眼倒竖,“你这毛小子还坐地起价啊!”
陈箓将玉镯收进袖内,作出要走的样子:“不当就算了,京城又不止你一家当铺。”
“行行行,七百两就七百两!”老板一脸肉疼地模样,但还是安慰自己,如果他不赎回去,他还是赚了一百两的。
而后,陈箓拿了六百五十两的银票和五十两银锭才离开当铺。
他跑去请大夫,然而大夫听见在城外四里地的地方,忙说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一来一回来不及,陈箓只好买了几副药后出了城。
路过救音晚的乱葬岗时,他又看见了那辆差点将他撞倒的马车。
陈箓满脸疑惑,非富即贵的人对这种地方躲之不及,怎会有人来这儿?
揣着好奇的心,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只见一穿着苍色细锦衫的男子站在一片狼藉中,周围的杂乱好像一点都不影响他翩翩公子的气质。
“没有找到吗?”
第十八章 活下去
岳阳脸色有些苍白,因风寒未愈,声音也透着些无力。
“少爷,真的没有……”
七八个小厮满头汗,几日来在这儿找来找去让他们早就忘了先前的恐惧。
皇上都不关心这个突然薨了的公主,偏偏岳阳日日都差人来这儿寻她的踪迹。
可这儿莫说音晚公主,连新的尸首都没有。
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大着胆子猜测道:“少爷,您说……公主她会不会没死,醒了以后自己走了?”
岳阳闻言,眼眸一闪。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按照音晚那样的情况,她能走哪儿去?
莫不是遇上了什么歹徒?还是劫道的?
“咳咳咳……”
念及此,担忧和不安又激的他不住的咳嗽。
陈箓见了,腹诽这么个富贵人家难不成还学他们来这里翻死人剩下的东西。
眼尖儿的小厮发现了他,高斥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还没等他们上前去抓他,陈箓一溜烟跑没影了。
岳阳无暇顾及其他,瞥了眼陈箓的背影后只道:“那孩子衣衫褴褛,想必是来此地翻腾些值钱之物,莫管他。”
这时,一小厮骑着马赶来了,忙走到他面前行礼:“少爷,皇上差公公来降旨了,老爷让您赶快回去。”
日头偏了西,陈箓提着药就冲进了柴房,将当铺的事情说了。
陈大娘何时见过那么大一张银票,接的时候都觉那薄薄一张纸烫的紧。
她小心地将银票和银子收好,想着等一会儿给音晚。
趁着天还没黑,陈大娘赶紧让陈箓去熬药,自己去做饭。
周遭的泥土和柴火的气味让躺在床上的音晚有些恍惚,似是在冷宫,但心却因陈家母子多了几分温暖。
只是她还疑惑,老太医说服下那药后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难不成他骗了她吗?
亦或是不忍她香消玉殒,故意给自己留了条生路?
音晚眼眸黯淡地叹了口气,哪怕她还活着,也错过了岳阳和宛瑶的大婚。
也罢,他幸福就好……
“音晚。”陈大娘端着熬好的药稳稳地走了来,顺手也倒了碗清水。
休息了小半日,音晚已经有力气自己坐起来了,她接了药,仰头尽数喝了下去。
陈大娘适时将清水凑到她唇边,让她喝了两口后忙拿开:“好了,多喝怕冲了药性。”
音晚笑了笑:“谢谢大娘。”
“谢什么呀。”陈大娘放下碗,将银票银两拿了出来,“玉镯当了七百两,这银票和买药剩下的钱,你好生收着。”
音晚一愣,忙推开:“不不,大娘,我当了玉镯本就是报答你们,我又怎么能收回来。”
谁知陈大娘说什么都不肯收,音晚无奈,只将银票拿了过来:“银票我收着了,这银子您拿着,不然我就跪下来给你磕六十个响头。”
说着,就掀开了被褥,陈大娘立刻拦住她:“这可使不得!”
看着音晚的泪目,她心软了:“好,这些钱我收下了,你也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谢谢大娘……”音晚心终于放了下来。
陈家母子心好,她不想拖累他们。
见陈箓跑进屋抱柴,音晚忽地想起了陵游。
她还有机会去他坟前哭一哭吗?况他希望她离开京城,好好生活。
离了京城,离了岳阳,她会活的怎么样……
第十九章 情不知所起
太傅府。
自婚事暂缓后,府中伺候的人都小心了许多,生怕惹萧文杰不快,丢了差事。
等岳阳回来时,太监都已经离开了。
明黄的圣旨被置于桌上,萧文杰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凝重。
见岳阳走了过来,他紧抿的嘴才张开:“皇上吩咐,命你去临安接七公主回宫。”
岳阳一愣:“为何?”
“为何”两字涵盖他太多的疑惑。
皇上如何得知宛瑶去了临安,又为何让他去寻她,如果宛瑶真的在那,也应该命宫人去接她回来。
萧文杰叹声道:“七公主去寻秦奕了,她性子刚烈,皇上生怕她冲动伤了自己,你先前与秦奕也是旧友,所以他才命你去。”
他心中略有不忿,公主逃婚,虽损了皇家颜面,他萧家面子也掉了几分,不知内情的人还以是公主看不上岳阳。
岳阳本想拒绝,但他思虑颇多,一来圣旨难违,二来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找音晚。
只要没有看到音晚的遗体,他绝对不会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然而又不住的心疼音晚。
同样是女儿,一个任性出走,皇上生怕她出事。
另一个生死不明,皇上恐怕都还不知道音晚此刻境况……
“明早城门一开,我就走。”岳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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