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收到那封信后，陆泽之便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
梦到最多的便是许栀死在雪中，要么就是看到她落泪的模样。
在梦里，他从未见许栀笑过……
五日后。
校场营账。
巡逻完一圈将马交给随从后，陆泽之回了营账。
一踏进，他便看到上官楠正等在帐内。
“你怎么来了？”
上官楠拿出几本公文递了过来：“卫侯还是自己看看昨夜批阅的公文吧。”
陆泽之接过翻开一看，只见落笔处竟写着：许栀！
他愣了很久，反应过来后才重新用朱砂笔划掉名字，重写。
上官楠看着他未青的眼睑，问了句：“卫侯这是还没把夫人哄回来？”
听到这话，陆泽之手一顿：“她才不值得本侯浪费心思。”
自己身为北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又是皇上最器重的外姓侯，才不会为了个女人低头。
然见他紧拧的眉，上官楠也只是无奈附和：“那今晚便到楼船一聚，我做东。”
陆泽之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平阳楼船。
今夜，已是陆泽之光顾的第五十天。
也是许栀消失在他世界的第八十二天。
再过九天，就是整整三个月了……
成婚七年，他除了去打仗，从未与许栀分离这么久。
就算是在外征战，许栀也会让人快马加鞭送来家信。
陆泽之还记得新婚后一年的战役，粮仓被丹蚩烧毁，全军断粮三天，外界都传言自己会败。
许栀担心之余竟还女扮男装，带着小队人马冒险带来粮食，就为让他无后顾之忧。。
而现在，她好像真的铁了心不回来了。
陆泽之将一杯又一杯的酒饮下，没一会酒坛就见了底。
谢婉姚见状，起身让小二又送上来一坛新酒：“卿珩，你平日政务繁忙，如今得空放松也好。”
闻言，陆泽之不由得想起了许栀。
其他女人都是会顺着他的心意来，而她不同，她不准自己多喝。
她时常说：“臣妾想与夫君相伴到老，夫君要爱惜身体才是。”
陆泽之捏紧了酒杯说，想要将许栀的声音扫去。
上官楠见他日日这般豪饮，忙劝道：“美酒虽好，可贪杯伤身。”
陆泽之充耳不闻，反而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现在不喝，等许栀回来便没机会了。”
此话一落，室内顿时陷入死寂。
谢婉姚布菜的动作僵住。
自己虽在丧期，但日日露面陪他来这男人的酒宴，他却还想着许栀。
上官楠啧了声：“我看这次你还是亲自去江南一趟，服个软，指不定就随你回来了。”
服软？
陆泽之眼底掠过丝不屑。
当年他深陷敌营被敌军包围都不曾服软，如今又怎会给一个女人服软？
日将暮，陆泽之才带着几分醉意回了侯府。
刚下马车，他便看见夜七等在府门口。
许栀也回来了？
霎时间，陆泽之的意识清醒了几分，连同眉眼间都多了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喜悦。
“她回来了？”他故作冷沉问。
夜七低下头，半晌才支吾出声：“祁夫人来了。”
陆泽之愣住。
云知画？她怎么会来上京？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踏进了府邸。
一进去，陆泽之就看到身着粗布衣的女子站在前厅内。
看着那抹背影，他心瞬时一沉，不安涌上胸口。
陆泽之还未询问，云知画便转过了身来。
她眉眼憔悴好似几日未眠，头上除了一朵白色绢花再无其它，而手中还捧着一牌位。
陆泽之一看，上面竟写着——家妹许栀之位！
短短几字，如荆棘死死缠住了他的心，刺痛入骨。
这时，云知画沙哑的声音如风扫过偌大的前厅。
“家妹福薄，受不起侯爷夫人之位，故求侯爷休书一封，好让家妹魂归江南……”
魂归江南。
这四个字让陆泽之心头一震，墨眸幽冷：“这又是她想的主意？”
上一次是代笔要银两，这次直接让亲人带着牌位来要休书。
许栀为了和离倒真是什么都做的出。
云知画听闻这话，眼里的悲痛再也抑不住：“家妹嫁给侯爷七年之久，你身为她的夫君还不了解吗？”
她看着眼前冷眼以对的男人，只替妹妹感到不值。
陆泽之长袖里的手微微攥紧，云知画的话让他心一窒。
脑海里，许栀的声音又响了出来。
“夫君，妾知你这几日睡不踏实，便道衡山庙求了安眠香。”
“夫君，家里有妾在，您可安心为国守疆土。”
……
许栀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插进了陆泽之的心口。
虽然疼的不剧烈，却让他烦躁至极。
“想要休书让她自己来取！”陆泽之无心再多言，拂袖就要离开。
云知画大步上前，抱着许栀的牌位挡住了他的去路，红着眼嘶哑了嗓子：“侯爷，你是想让家妹死了都不安生吗？”
陆泽之眸光阴沉了下来，声音冷厉：“本侯说了，别再用这种法子来要休书。”
他隐忍着心底的怒火，眸色越来越寒。
云知画没注意他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生前她便被这侯府困了一生，难道她死了你都不放过她吗？”
一字一句无一不触及陆泽之的痛点。
“本侯说了，许栀不会死！”
一声怒斥，陆泽之夺过云知画手中的牌位，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一声，许栀的牌位便断成了两半。
云知画看着地上断成两半的牌位，眼里露出嘲意嗤笑一声：“侯爷何必呢？你不是早就望着家妹下堂吗？如今人死了不正好随你的愿？”
她痴痴地笑着，悲愤无比。
陆泽之冷冷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怒气冲冲的甩袖便离开了大厅。
云知画抱起牌位，望着院子里的高墙，落下几行清泪。
“轻轻，别怕……姐姐再也不会让这上京城困住你了。”
大步行至书房。
陆泽之唤来了夜七。
“你不是传信回来在江南找不到许栀吗？云知画怎么会带着她的牌位来？”陆泽之怒声质问。
闻言，夜七重重跪在了地上，低下了头：“侯爷，请节哀。”
这声节哀让陆泽之心一空，沉默半响后，他嗤笑出声：“所以，你也要骗本侯说她死了？”
整整三个月时间，他最后盼来的消息是许栀的死讯。
简直是既荒唐又可笑
夜七摇了摇头，回道：“属下花八日时间快马赶到江南，到云家时看到的已经是夫人的坟墓了……”
陆泽之放在书案上的手渐渐紧握成了拳，黑目似寒潭一般冰冷：“本侯最后问你一遍，许栀现在到底在哪？”
夜七对上陆泽之骇人的目光，最后把头磕在了地上，道出了真相。
“为夫人就诊的大夫说，夫人是死于脑疾，且患病三年……”
陆泽之身形一僵，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灵魂。
许栀患病三年？他竟丝毫不知。
沉默半响后，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夜七见状，急声问：“侯爷，您这是去哪？”
陆泽之遥望着远方，失神回道：“本侯去江南接她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