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云……是林太傅之女江梦云吧。
裴凛月一怔,心中涌上苦涩。
寒风骤起,涌进房内,吹散了裴厌辞几分醉意:“凛月?”
他松开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一丝落寞掠过裴凛月心头。
她如往昔般打趣道:“以后哥哥找我聊天时若是再喝醉,我可要生气了。”
但裴厌辞揉了揉额角:“不会,毕竟男女有别。”
裴凛月嘴角一僵。
想起午时大夫的话,裴凛月扯住裴厌辞的衣袖:“哥哥,大夫说我……”
没等她说完,裴厌辞便抽开手:“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言罢,裴厌辞转身离去。
凝着那头也不回的人,一股腥甜混着痛楚涌上裴凛月的喉咙。
她喃喃开口:“大夫说我胸痹难医,也许挨不到明年秋日了。”
一字一句,似是灌满了她毕生悲痛。
这一夜,裴凛月深陷梦魇。
梦中,七岁那年抛弃她的母亲慢慢变成裴厌辞,任她怎么哭求,终是弃她而去……
次日。
雪未化尽,细雨又至。
裴凛月醒来时,丫鬟紫兰正拢着盆里的火。
见她醒了,紫兰忙端了药端过来:“这是大夫新开的药,小姐趁热喝吧。”
裴凛月却问:“哥哥呢?”
紫兰回道:“听小厮说,将军去了顺天府。”
一丝庆幸掠过裴凛月心头。
她私心想着,至少他没去太傅府找江梦云。
一旁的紫兰心疼不已。
她自幼服侍裴凛月,怎会不知主子心事,若裴老将军还在世,兴许还能成全裴凛月的一番痴心。
见紫兰欲言又止,裴凛月微蹙起眉:“怎么了?”
紫兰还未回答,一个玄色身影踏了进来。
“将军。”
裴厌辞缓步走进,浑身散发着孤高冷桀的气势。
裴凛月端着药的手抖了抖,似有被发现秘密的无措。
裴厌辞接过药,屏退紫兰后坐到床畔:“天凉,这几日别在风口待着。”
裴凛月只得沉默着点点头。
裴厌辞看着裴凛月孱弱的模样,墨眸间的不忍转瞬即逝。
他吹凉药,一勺勺喂着她:“方才我从顺天府回来,碰见府尹的大公子谢景玉,他确实如众人传言那般俊秀潇洒。”
听着这话,裴凛月顿时有种股不详的预感。
裴厌辞接着说:“长兄如父,况你及笄数年,是该议婚了。”
裴凛月心骤然收紧:“不,哥哥,我……”
不等她说完,裴厌辞不容拒绝的语气便像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我已选了良辰吉日,让你同谢景玉成婚。”
======第2章======
裴厌辞的话犹如雷鸣在裴凛月耳畔轰响。
她怔看着裴厌辞眼里的坚决,心如刀绞。
“我不想嫁。”裴凛月声音颤抖,连同脸色也白了几分。
裴厌辞眉目一拧:“你一直都很听话,这次是怎么了?”
裴凛月捏住裴厌辞衣角,目光切切:“哥哥,唯这一次,我自己做回主,好不好?”
让她再在他身边多待些日子,让她再好好看看他……好不好?
沙哑的恳求让裴厌辞心底划过丝说不出的沉闷。
但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态……
“砰”的一声,药碗被重重放在椅子上。
裴厌辞声音冷冽:“成亲的日子已定在四月初三,正好是你生辰。”
他站起身,也不再看裴凛月。
“爹离世前一直盼你有个好归宿,如今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言罢,裴厌辞迈步而去。
掠过的风如山压在裴凛月胸口,她抓着床沿,剧烈咳嗽起来。
候在门外的紫兰慌忙上前。
当看到裴凛月手中帕子被血染红,她瞬间红了眼:“小姐,您怎么不告诉将军您的病啊?”
裴凛月望着炭火,眼角似是也染上血色:“沿海局势不定,我不想哥哥再为我的事操心。”
然而,她刺痛的心只有难言的恐惧。
她恐说出后才发现裴厌辞已经不在意自己,更惧再面对他方才那样的冷漠决绝。
过了几日,裴凛月受邀参加裙幄宴。
青柳浮水,湖畔是银铃般的嬉闹声。
裴凛月才在亭中坐下,便见贵小姐们簇拥着一身着月华裙的女子朝她走来。
裴凛月却是一愣。
因为那女子的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片刻,那女子便走到她身前。
裴凛月忙起身见礼,却不知如何称呼。
一个贵女适时开口:“裴小姐,这位是江太傅独女,江梦云。”
她竟是江梦云!
她是何时从江南回的京城?
裴凛月一恍惚,江梦云已笑意盈盈朝她一礼:“裴小姐,你是厌辞的妹妹,不见外的话,我便叫你一声妹妹可好?”
裴凛月回过神,心口一涩,却只应道:“江小姐。”
闻言,江梦云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宴会中,裴凛月便见江梦云与小姐们谈笑风生。
长袖善舞,与自己的清冷孤僻完全不同。
宴会结束时,江梦云将一荷包塞给裴凛月,目露羞涩:“麻烦妹妹将此物转交给厌辞。”
青缎上绣着一株红豆,旁边还绣了句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裴凛月还未回绝,她就转身离去。
“太傅夫人真是心疼女儿,还亲自来接。”
听着旁人的议论,裴凛月抬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紧。
江梦云身边衣着华贵的妇人,分明是十二年前将自己遗弃在街头的母亲!
江母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转眸间撞上裴凛月的视线。
她面色僵了瞬,终是无事般带着江梦云上了马车。
裴凛月愣住原地,那声阔别十二年的“娘”怎么也唤不出口。
回到将军府。
裴凛月魂不守舍的去寻裴厌辞。
书房内,烛火明灭。
裴厌辞半敞衣袍,往胸膛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上药。
“哥哥,我帮你。”
他闻声抬头,只见裴凛月走进来,她接过药膏,像以前那样帮他上着药。
夹杂着药气的幽香让裴厌辞思绪有瞬间的纷乱。
“身体好了吗?”他问。
裴凛月嗯了一声。
她能感受到裴厌辞的视线,像跳耀的烛火般笼罩着她全身。
胸前的荷包突然滚烫。
想到荷包的主人,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裴厌辞着急把她嫁出去,是因为江梦云省亲回京了吗?
情绪无法再平静。
裴凛月突然轻声开口:“倘若当年你没有带我回府,你我会有另一番缘分吗?”
裴厌辞浑不在意:“左不过是亲缘。”
裴凛月心一痛,抬眸望着他,不受控地问:“为何不是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