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多年前成为他的暗卫之后，他为主，她为仆，他们之间便再也不是可以同桌而坐的关系。
如今时隔多年同桌而坐，苏慕卿有些忐忑，她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而后主动的给沈尧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景元哥哥，喝茶。”
既然沈尧迟迟不开口，那她便只能这样来缓解一下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此前苏慕卿从未见过沈尧和苏紫雪相处的场景，就连君莫离对此也所知甚少。
因此，苏慕卿只能猜测着苏紫雪可能会做的事情，来应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她还记得，那日小桃说，苏紫雪此番从药王谷回来，是准备讨得沈尧的欢心，一举入主摄政王府为妃的。
念及此事，苏慕卿的心中不由得酸涩了一下。
她爱慕沈尧多年，却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沈尧会娶她。
她所求的，从始至终便是能一直待在沈尧的身边。
可就连这点奢望，沈尧都不愿满足她。
一想到沈尧此前说不需要自己了，苏慕卿的心便密密麻麻的疼。
沈尧察觉她情绪的低落，抿了口茶水，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听见沈尧和她说话，苏慕卿的心中不由得一跳。
她垂下眼睑，不敢对上沈尧锐利的目光，“我不知道景元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沈尧将茶杯重重一顿，厉声道：“当日分明是你捅伤自己，故意算计慕雪，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在刀上抹了剧毒。慕雪为了救你丧了命，你如今还在这儿装模作样？”
苏慕卿心中一怔，沈尧这是在为她出头吗？
怎么可能，想必他只是因为恼火苏紫雪的欺骗吧。
她学着苏紫雪娇滴滴的语气，辩解道：“景元哥哥，我当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趁此机会将苏慕卿赶出王府。我只是不想王府中有个和我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也不知道那刀上竟然有巨毒……”
沈尧握紧了茶杯，他又如何会猜不到苏紫雪这样做的本意。
只是她先是派人想杀害苏慕卿，后又使出计谋栽赃陷害她，将他耍得团团转，更是令苏慕卿丢了命。
沈尧不知他到底是在气苏紫雪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气苏紫雪的任性妄为害死了苏慕卿。
自从君莫离将“苏慕卿”葬在后山的海棠树下后，他这几日总是忍不住去那无字碑前站上一站，心中满是哀愁。
这些日子里，他习惯性的想要传唤苏慕卿，那个他亲手教导出来的、最好的杀手。
可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沈尧直到如今才发现，他曾经很爱面对着苏紫雪这张脸，是因为他的脑海中尽数都是她幼时可爱的模样。
可如今，他再度回想起来的时候，苏紫雪的面容却尽数被苏慕卿给覆盖了。
沈尧终于能够确定的是，他对苏慕卿有情，所以苏慕卿才一次次的从他这里得到例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她再也回不来。
======第二十二章======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沈尧的心中忽的没有了兴师问罪的心情。
苏紫雪固然罪大恶极，可若不是他下令让她们以血换血，苏慕卿又怎么会死？
苏慕卿早就看破了苏紫雪的计谋，可她之所以看破不说破，还不是因为她心悦于自己，所以心甘情愿的替他着想。
沈尧只觉得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因着苏慕卿的死，他已经好几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了。
此时他已然不想再和苏紫雪争论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道：“罢了，如今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
苏慕卿心下一惊，莫非沈尧问责苏紫雪，竟真的是在为她出头吗？
苏慕卿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沈尧的声音再度响起：“十年未见，我竟不知你的城府竟已如此之深。你最好把你那些心思都收起来，莫要再害人了。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下一次不会向你问责。”
苏慕卿收起心中苦涩，低低应了声“是。”
她因苏紫雪的恶毒而死，到头来竟只换来沈尧一句，“你以后莫要再害人了。”
苏慕卿恍然觉得，自己为沈尧尽心竭力的这十年简直可笑。
她十年的朝夕相处，倾心相待，竟敌不过一个和沈尧十年未见的女人。
果然，她作为一个替身，又如何能和正主相比？
沈尧虽有些纳闷，为何今日苏紫雪的话这么少。
按照以往，若他语气稍重了些，她立马便要眼眶含泪、撒娇求饶了。
可他如今心不在焉，便没去深究苏紫雪的反常，只以为她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吓得寡言少语了些。
殊不知他如此这般冷淡的语气，在苏慕卿的耳里听来，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起事发之前，苏紫雪对他说的话，沈尧又忍不住拧了拧眉。
“紫雪，我承认我之前想过要娶你，可这阵子以来，你对慕雪做的事，愈发让我觉得你面目模糊。”他语气微顿，沉淀了几天的话，如今说出来却并不觉沉重，只觉得如释重负，“我们之前的婚事，就此作罢吧，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为你另寻良人。”
苏慕卿心头一震，有些不明白沈尧为何突然要放弃与苏紫雪的婚事。
但她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带着哭腔为“自己”辩解。
“为何？景元哥哥，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为何要把我嫁给别人？天下人皆知，我是景元哥哥最爱的女人，你当初为了不让我嫁与太子为侧妃，甚至搅黄了我的成亲宴。即是如此，你为何不娶我……”
沈尧拧了拧眉，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苏慕卿拽住了沈尧的衣角，一双美眸已染上泪花，哽咽道：“景元哥哥，我从小在王府长大，王府就是我的家。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你……”
沈尧被她这双朦胧泪眼看得一怔，蓦的想起那日他赶苏慕卿出摄政王府时，苏慕卿的那句：“王府是慕雪的家，慕雪绝不离开主子！”
想到苏慕卿，沈尧不由得心一软，可心头的烦闷情绪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第二十三章======
“你既不愿嫁给他人，便好好留在王府吧，但我之后……不能娶你了。”
苏慕卿松了口气，所幸沈尧没有逼着她嫁给其他人，不然这场戏她是绝对演不下去的。
至于嫁给沈尧，她是万万不敢妄想的。
于是苏慕卿说道：“能够留在王府陪着景元哥哥，我已经很开心了。”
看着面前这张和苏慕卿别无二致的脸，沈尧心头有些烦闷，想起母后还召他入宫，他便匆匆离开了苏紫雪的住处。
沈尧走后，苏慕卿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苏慕卿在他面前总是诸多不自在。
想起那日君莫离说，他把苏紫雪葬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苏慕卿心中微动。
趁着别院此刻没人，她便施展了轻功，足尖在屋檐一点，便离开了别院。
看着海棠树下那块无字碑，半月前还在她面前狐假虎威的苏紫雪，如今已悄无声息的躺在里头，苏慕卿的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如今正值盛夏，海棠花早就落了，光秃秃的枝丫下立着块无字碑，看了叫人觉得唏嘘不已。
……
沈尧入了坤宁宫，坐在皇后的下首喝着茶。
皇后看着自己气度不凡的儿子，有些无奈，“景元，母后听说日前你又和那太子闹了矛盾？淑贵妃近几日连连找你父皇哭诉，说要你父皇为太子做主。你说你，总同你皇弟置气做什么？等几十年后若他继了位，找你秋后算账可如何是好。”
沈尧不置可否，品了品坤宁宫的茗茶，淡淡道。
“母后，您别担心，太子他还成不了什么气候。若不是他主动招惹于儿臣，儿臣又何必要同他计较。”
皇后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秉性，若非触及他的逆鳞，平日里和太子的小打小闹，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母后听说了，是太子欲对你府中那个苏家小姐下手，所以你才大动干戈的同他闹了一场。”
“景元，你既如此看中那苏家小姐，为何不赶紧将她明媒正娶？也好早日开枝散叶，诞下子嗣。如今将人没名没分的在府中养着算怎么回事？虽说是骁勇将军的嘱托，但怎么说对人家姑娘的清誉也不好。”
“虽说那苏家小姐不算什么高门大户，许配给你做正妃不够格。但只要你喜欢，母后替你去父皇那请道旨意，提拔了骁勇将军的品级便是。骁勇将军夫妇常年驻守边关，也确是早该提拔了。”
“更何况，那苏家小姐从小便养在你府上，母后也见过她几次，确是个有倾城之姿的妙人。”
闻言，沈尧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苏慕卿淡然绝美的那张脸来。
他觉得他自己是疯魔了。
如今提起苏家小姐，他脑海中浮现的，只是慕雪，并非紫雪。
可她，却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为何，久久没感觉到疼痛的心，此刻像是扎进去一根长针。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钻心的疼。
好像到此时，他才真的肯承认苏慕卿离开的这个事实。
见沈尧心不在焉，像是在出神，皇后不由得又唤了他一句：“景元，你是母后膝下独子。你就真的忍心一辈子不娶妻，让母后见不到可爱的孙子孙女吗？”
沈尧拧了拧眉，搪塞道：“知道了，母后的话，儿臣会好好考虑的。”
======第二十四章======
苏慕卿在后山的无字碑前站了许久，见天色尚早，便匆匆回房换了身黑色长衫，戴上了斗笠，准备上街走走。
她不想带小桃出门，因为她怕如今顶着苏紫雪的身份出门，会遇到熟人，便换上了她最熟悉的装束，想要在上京城的街道上逛逛。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时，苏慕卿的心中感慨良多。
从前她以暗卫的身份出摄政王府时，大多都是飞檐走壁，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情。
像如今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真的还是头一回。
十五岁之前，孤苦无依的苏慕卿尽数在为饥寒交迫发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