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嫁进侯府后,我听过其他官家夫人小姐说的很多难听话,说我贪慕富贵利欲熏心,从前这话我只一笑了之,可如今从裴青烈口中听到不配二字,才真正体会到语言的杀伤力。
那时我还抱着一丝希望,硬拖着不肯签和离,只想着帮助裴青烈恢复记忆。
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等他全部想起来了之后,我们便会像从前一样和美甜蜜。
会一起放风筝一起采花酿蜜踏青郊游,无忧无虑恩爱不疑。
可现实给我的只是裴青烈愈来愈不耐烦的脸色和暴躁的话语,是讽刺的话语,毫不掩饰地厌恶。
我这才明白那个我爱的和爱我的裴青烈已经死了,如今取代他活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想通这一点后,我麻溜地签了和离搬离侯府。
如今我一个人,守着记忆和铺子也能生活。
苏淮倒是勤来找我,我才知道,那个与柳家有婚约的倒霉书生竟就是他。
我与他皆是孑然一身,遭人抛弃,又加之小时候的情谊,我俩以兄妹相称,互相帮扶着生活。
而且我这便宜兄长就要做舅舅了。
我摸了摸肚子,心中满是甜蜜。
这两天我很是嗜睡,去医馆一瞧,发现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他现在还很小很小,就在我的肚子里,需要我精心呵护才能成长。
苏淮很是忧心,问我要不要留这孩子。
我坚定说:「当然要留。」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我那傻夫君的孩子,不是和如今的裴小侯爷的。
4
在我肚子稍稍隆起点后,裴青烈又来了一趟。
他和柳宛然的爱情故事茶馆的说书人天天在讲,不想知道都会变着法子传到我耳朵里来
裴青烈这次来不是来找我,是来找苏淮的。
苏淮身上有柳家祖父留给他的半块儿玉佩,要想解除婚约,总要把信物给要回来。
苏淮可能之前还对这段姻缘抱有一些期待,可在他被柳家当枪使,后又被折辱抛弃后,早已认清柳家的嘴脸,那半块玉佩给的也是痛快。
裴青烈拿到想要之物后却没急着走,反倒在我这间小屋坐下,打量周围。
「李如君,你一向都这么不知羞耻吗?」
「什么?」我不懂裴青烈为何会说这种话,只单单看着他的这张脸,无数和小傻子的记忆便会涌出。
我尽量不去看裴青烈。
苏淮替我出头:「说起不知羞耻,我们确实比不上一朝清醒后便将结发妻子赶走,丝毫不念半点情分的裴侯万分之一。」
「你!」裴青烈暴怒。他少年心性,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裴青烈压抑住暴怒情绪,冷哼一声:「当日她图我侯府门楣荣光,想要攀龙附凤,趁我……才抓住机会……」
原来清醒了的裴青烈是这般想我的?真的好笑,我图他侯府荣光去嫁给一个傻子,然后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裴青烈一直是京城中最有盛名的少年,很小的时候便跟着父亲出征,十七岁被封为骠骑校尉,前途无量。
可一次败仗,裴将军身死,他负伤,裴家衰败倾颓。
那三年我们受了很多的折辱,一个「苦」字全部概括。
他很抗拒有关那三年的所有事情,他不愿意去回忆自己痴傻时所作的任何事,这我能理解。
就连三年中爱上的人,也成为了他人生的污点。
只要他看到我,就会想起来那次败仗,父亲的死,裴家的辱。
可我又何辜?!!!
我为什么要承受他的怨气?!
「裴侯若是没什么事便请回吧。」我冷冷开口,因情绪起伏,肚子隐隐抽痛起来,我下意识揉了揉。
苏淮也冷笑:「裴侯日后需把眼睛擦亮些,别错把鱼目当成珍珠。」
裴青烈负气而走。
5
半月后茶馆更新,侯府已经遣了媒婆,裴青烈和柳宛然的八字已经被送往大相国寺请大师去合了。
说起大相国寺,之前我也在那儿求了个签。
如今所求之事应验,也该去还愿了。
正台上的佛像目光慈悲,上次我跪在这儿,恭恭敬敬磕头,虔诚求佛祖保佑我的夫君一声平安顺遂,早日恢复神智能够庇佑裴家。
英红还拿我打趣:「嫂嫂所求的我都不用猜。」
「要是哥哥他真的恢复神智了,你要单于王帐顶镶着的夜明珠他都能给你弄来。」
我笑了,又故作忧虑道:「万一他真恢复了,嫌弃我的身份死活不愿和我在一起这可怎么办?」
英红夸张大叫:「怎么可能,他那么爱你……」
如今一语成谶。
现在我跪在佛前,只求我肚中孩儿能平安降世,我们母子能平安度日。
磕完头后起身,我才发觉裴青烈站在我身后,目光复杂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你……」他艰难张口,语气晦涩,「是我的?」
我果断摇头:「不是。」
不是你的,是「裴青烈」的,是我夫君的。
裴青烈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我心中稍稍快慰。
然后便看到了他手里握着的平安符。
当初皇上在成婚前亲自求了一枚平安符给皇后,帝后琴瑟和鸣感情甚笃。是以嫁娶时丈夫在婚前会求一个平安符给未来妻子,以表珍重。
我收回目光,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掠过裴青烈身边时,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我的衣袖。
可手停在半空之中。
他没再动,我没停留。
夜里我正缝虎头帽,烛火一阵摇晃,裴青烈从窗户跳了进来。
他气息不稳,说话快速:「是我的,我问了医馆的大夫,看了你的脉案,那是我的!」
我只停顿一下,便继续手下的针线。
刀拿的时间长了,再做针线总有些不适,手指已经戳了好多个洞,一不留神,指尖又有血珠渗出。
「所以呢?」我看向裴青烈。
「你可以回府来。」他的语气很轻。
「继续当你的夫人?」
「还是裴侯不娶新夫人了?」
裴青烈没有回答,我俩隔空对峙。
半晌之后,他移开眼神,清醒后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李如君。」
「那也是我的孩子。」
裴青烈悄然来又悄然走,而他留下的巨大的恐慌包裹住我。
我止不住地颤抖。
一直到苏淮来。
我抓住苏淮的袖子,哀声问他:「怎么办,裴青烈要抢走我的孩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失去了「裴青烈」了,如今我连和他的孩子也要失去吗!
苏淮安慰我:「不会的如君。只需待我高中,我便有能力护着你,护着我的小外甥。」
他是一位好兄长,知道我害怕便一直陪着我。
可考试在即,我不愿他将大好的时间浪费,于是刻意装出轻松样子,劝他去温书。
裴青烈暂时没什么动静,但我屋子里不时会出现一些东西,有时是一盅汤,有时是糖渍梅子,有时是一把木制的小匕首……
我怕极,日日夜里睡不好,小崽子在肚里折腾,一日能吐十几回,人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得可怕。
英红知晓了此事,来看我时见我这般样子痛心疾首,于是拼命讲话哄我开心,可说来说去,总离不了裴青烈。
「哥哥近日都在京郊大营练兵,马上又要打仗了。」
「哥哥没有再提要和柳宛然成亲的事,可能哥哥想起来了……」
「嫂嫂,要是哥哥想起来了,你会不会......」
英红咬住下唇,没有往下说,她想问嫂嫂会不会原谅哥哥,他们一家人能回到从前,其乐融融,开开心心。
我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成定局,镜子碎了便有裂痕。
裴青烈他不爱我,纵使他恢复了记忆,对我的态度感情有所改变,可是他有太多顾虑太多考虑,我依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最优选。
可被人那么真挚热烈地爱过,是很难接受被挑选的落差。
那个小傻子,真的留住了我,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哪怕那个人长着和他一样的脸。
「帮我逃走吧。」我握住英红的手。
「继续留在这里,我会死的,你就当帮帮我,帮帮你的小侄子,好吗?我求你了。」
英红流着泪点头。
6
边境蠢蠢欲动,裴青烈忙得脚不沾地,英红顺势相帮,我很顺利地离开了京城,来到一处小镇上置办了一间院子生活。
英红的信一封接一封,消息一波一波传来。
有时候说一些大事,如裴青烈又出征了,他才恢复,就迫不及待要上战场,洗刷掉裴家三年所受屈辱。
但更多的则是一些小事,比如哪家铺子出了新糕点,如今京城里时兴什么衣裳,官夫人小姐又出了什么新鲜事……
英红费尽心机想宽慰我的心情,随信一起寄来的,还有很多小孩玩的小玩意儿,都是英红费心弄来的。
我念她的情,心情也慢慢宽慰了下来,食欲恢复,连带着肚子都大了一些。
小镇不大,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人尽皆知。一个寡妇落户于此更是大事,邻居大婶率先上门打探。
我如实相告。
父母双亡,为报恩嫁入夫家,夫君心性赤诚,待我如珍似宝,婆婆小姑皆好相与。可是夫君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夫君的孪生弟弟容不下我,认为我的报恩是有所图谋,一意孤行将我赶出家门……
听到一半,邻居大婶开始抹起了眼泪,连连骂我那小叔不是好东西,知道我怀着大哥的遗腹子都敢搓磨嫂子,说我是苦命人,真真可怜
第二日,全镇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买菜都少要我几个铜板。
在我怀孕第六月时,边境正式燃起战火。
周围人都在讨论这场战事,讨论吃了败仗的裴侯裴小将军此战会不会获胜。
我安静坐在一旁听,心中当然是希望裴青烈能赢。
若赢此仗,以后边境十余年都不受战火侵扰,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英红的信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带的东西也越来越古怪,有一次随信来的,竟然是一张狐裘。
英红解释说她怕冬季天寒我受不住特地遭了个谎让裴青烈从边境弄来许多狐皮,做成狐裘供我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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