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这床太大了,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睡一条巨蟒还差不多。
我看着少年乖巧的睡颜,说:「你平时是不是用蛇的形态入睡?」
少年睁开眼:「是的,原形睡觉会比较放松,但我怕姐姐看了害怕。」
这少年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嫌弃他蛇的真身:「我不怕,你还像之前那样睡就好。」
少年笑道:「姐姐心疼我?」
我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我愿意接受你所有的模样。」
少年怔了怔,一抹绯红在脸颊晕开:「姐姐可不要嫌弃我。」
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我的脚踝,我低头一看,少年的双腿已经变成了白玉般的蛇尾,亲昵地蹭着我的脚踝。
我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尾巴尖,他没有反抗,用细细的尾尖轻拍我的手指。
因糟糕的成长环境,我平日里总是唯唯诺诺,生怕稍有不慎就招来一顿打骂。在少年面前,我却怎么都紧张不起来。
我抬头望向他的脸,他脖子以下都是银白色的蛇身,含情的双眼无辜地望着我。
手中的尾巴冰冰凉凉,触感绝佳。
我大着胆子抱住他的大尾巴,暑气瞬间一扫而空,比三伏天吃冰镇西瓜还要过瘾。
手指触到一块凹凸不平的区域,我撑起身子看去,看见一大片区域没有了鳞片,只有暗红色的丑陋疤痕,似乎受过重伤。
少年察觉到我的动作,连忙翻了个身,将疤痕压在身下。
我呼吸一滞:「你受过重伤?」
少年似乎被戳到了心头的隐痛,垂下眼帘,良久才道:「姐姐别担心,早就不痛了。」
我还想再问,卧室门被重重敲响,门外是弟弟的哭嚎:「姐姐姐姐!救救我!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救救我!」
6
少年恢复人身,陪我一起打开房门。
弟弟衣服被撕咬得破破烂烂,身上鲜血直流,圆瞪的双眼满含恐惧,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趾高气扬。
他跪在我脚边,不住地磕头,伸出手妄想触碰我的鞋,被我嫌弃地避过。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吧!爸妈给你取名佑弟,就是为了让你帮扶我呀,你是个孝顺孩子,一定要救救我呀!」
弟弟一直叫我「小奴婢」,没想到第一次叫我姐姐,会是这样的情形。
「姑娘,」秋姐站在弟弟身后,抱着胳膊看向我,「你弟弟的阳气快要被我吸光了,只要他死,我就能彻底吞噬他的魂魄。」
我一时没理解秋姐的意思,便说:「多谢秋姐替我报仇。」
秋姐拔下头上的发簪,散开一头乌发:「姑娘,我希望你动手。」
「秋姐!」少年不满道,「你怎么让姐姐做这些事?」
秋姐依旧面无表情:「姑娘,你应该有亲手报仇的机会,你的因果应该由自己解开。」
少年抱住我的胳膊:「姐姐,你若是害怕,我替你动手。」
我回想起目睹我爸血溅当场时的畅快,明白了秋姐的好意,接过秋姐手中的发簪:「阿彦,秋姐说得对,我应该亲自动手。」
弟弟匍匐在地上,如同待宰的羔羊,任凭我们安排他的死法。
他如此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额头青筋暴起,冲我吼道:「张佑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
我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拉,露出脆弱的脖颈。
弟弟瞬间瘫软,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裤子流到地上:「姐姐,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从未杀过人,面前虽是面目可憎的弟弟,还是有些不忍。我别过头,闭上眼,正要把簪子插进弟弟的咽喉,秋姐突然叫住了我:
「姑娘,你弟弟该死吗?」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打我骂我,还要害我的命,当然该死。」
「既然该死,你为何要闭上眼?姑娘,真正的复仇应该直视他的眼睛,亲眼看着血花四溅,高高在上地听他无能的咒骂,看他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消散。」
我被秋姐点醒,不再回避,直视弟弟惊恐的双眼,用力将簪子刺入咽喉。
弟弟双手无力地捂住脖子,倒在地上不住抽搐,鲜血染红了木地板。
终于,弟弟一动不动了,眼眸中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不见。他直直地盯着我,死不瞑目。
杀戮的快感涌上心头,我大口喘气,心脏几乎从胸腔里跳出。
少年拿出手帕,细心地擦拭我指尖的血:「姐姐做到了,姐姐真厉害。」
7
大仇得报,一夜好梦。
我梦见参天的古木、流淌的清溪,空气中弥漫着花果草木的清香。
我安逸地躺在草地上,肚子上趴着一条小银蛇。
我惬意地戳小蛇的尾巴尖,不知戳了多少下后,小蛇变成了一个银发少年……
我面红耳赤地从梦中醒来,看见少年彻底现出银蛇的真身。
他仿佛把我当成了树干,将我缠了个结结实实。
我甚至能感受到鳞片的纹理和呼吸时蛇身的起伏。
怪不得会做这样的梦,不过……我有点喜欢。
我静静地端详着他,蛇没有眼睑,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如同上好的翡翠,正好对着我的脸。明明是在睡觉,却像是在专注地凝视我。
或许他昨晚就是这样凝视我的睡颜,直到入睡。
我忍不住用力抽出手,想抚摸一下他的蛇头。
少年在这时苏醒,恢复成人身,而我的手恰恰停在他的眉间。
8
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慌忙抽回手。
他察觉到我的窘迫,收回手脚,脸上分明是得逞的坏笑。
我红着脸坐起身,欲盖弥彰道:「天、天亮了,该起床了。」
「好,我去给姐姐做饭。」
我想跟他一起做饭,他死活不让我动手。
「我这些年来苦练厨艺,就是给姐姐准备的。」
少年做的打卤面真是香,我吃了一碗不够,又去盛第二碗。
秋姐拿着一个和盆一样大的碗,打开角落的箱子,舀了一大碗蛊虫,然后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
我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秋姐嘴角带血嚼虫子的样子很飒。
回想起秋姐对付三个成年男人毫不费力的英姿,我好想变得和秋姐一样强大。
我:「我听说人也能修行,我也可以修行吗?」
秋姐:「可以。」
少年:「不行!」
这是少年第一次拒绝我,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少年慌忙解释:「我现在完全有能力保护姐姐,我还可以用灵药给姐姐延长寿命,姐姐不需要修行。」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委屈地凑近我:「姐姐生我的气了吗?」
秋姐解释道:「姑娘,你的经脉我看过,没有修行的资质。你若想修行,必须先用灵力冲刷经脉,整个过程非常痛苦。修行过程免不了历劫,不但要受苦,还会有性命之忧。即便如此,你还坚持要修行吗?」
我想了想,说:「我不怕吃苦。」
少年更着急了:「姐姐,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取来给你,你不用吃这份苦的。」
我看着少年着急的模样,有些不忍,犹豫着要不要退缩。
秋姐道:「阿彦,你爱她,就应该把选择权交给她,这毕竟是她的人生。」
少年似是被触动了心事,垂下眼帘,嗫嚅道:「不管姐姐怎么选,我都会支持你。」
至此,我不再犹豫:「阿彦,我想和你一起变强。」
9
少年忙活了整整三天,准备了一屋子的东西。
镇痛的草药、甜甜的蜜糖、美味的零食、柔软的床垫、放松身心的熏香……
他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姐姐准备好了吗?」
我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少年双瞳收缩成细长的一条,圆润的贝齿拉长成尖锐的獠牙,如同凝视猎物的野兽。
他突然伸出手,在我的眉间轻轻一按。
一阵灼热的痛从眉间传遍了全身。
灵力冲刷静脉的滋味很痛苦,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挣扎呻吟。
少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时而给我扇风,时而喂我喝甜甜的糖水。
我陷入昏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我梦见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天空已经飘起雪花,我妈却还是让我用冷水洗衣服,我的手上全是冻疮。
弟弟将一团雪塞进我的领子里,招呼他的狐朋狗友一起用雪打我。
我气不过,打了弟弟一下,根本没敢使劲。
弟弟却跑到我爸面前告状,我爸不由分说地一脚踹了过来……
像是镜头的慢动作,我看着我爸的脚越来越近,体内气息乱窜,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不想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一把抓住我爸的腿,用力甩了出去。
我爸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大口喘息。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弟弟挥着拳头冲过来。
他的动作在我眼中很慢,我轻易地抓住他的拳头,向后猛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