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澜看了她掌心上的唇膏一眼，拿过唇膏，打开盖子审视半秒，直接抹在唇上，“都忘了，这是我的。”
裴浅愣住，显然是没想到这可能。
这唇膏是带着粉润的色泽，用在一个男人的唇上不要太妖艳。
但偏偏放在他偏淡的唇色上看起来又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毫无违和感，甚至带上了一点性感。
裴浅低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头顶又传来林安澜刚睡醒，带着慵懒的嗓音，“陪妳淋了一场雨，不请我吃顿饭？”
裴浅倏地抬起头，有片刻茫然。
觉得他话里面有歧义，但她又反驳不了，只能结结巴巴点头，“好，想吃什么。”
正是晚饭时刻，平安新城前人来人往，街灯像是灯河蜿蜒入远处。
林安澜往对街看一眼，指着一家潮汕砂锅粥店，“半小时后店门口见。”
裴浅点头，赶紧上楼洗澡换衣服，为了怕让他等太久，头发吹了半干就赶紧下楼，果然到店门口时林安澜已经等在那。
他换了一件黑色防风外套，里头还是白色上衣黑色裤子，脚底下是一双板鞋，这样的打扮裴浅太熟悉了，一如当年他还在实习的模样。
进到店里面，林安澜把菜单推给她，黑色瞳仁沉且明亮，“付钱的人点菜，我客随主便。”
裴浅点头，低头认真研究起菜单。
她记得林安澜爱喝海鲜粥，不吃香菜，讨厌里头有碎肉。几经思量，她最后选了店里最贵的鲍鱼粥。
等食物上桌前，林安澜拿出平板摆在桌上，耳里戴着耳机，朝她看一眼，“我有个视频要看，妳自己打发打发时间。”
早在一开始交往的时候林安澜就是这德性，吃饭时、约会时，无时无刻不在增进自己的实力。
裴浅自己是苦读出来的，不比人聪明，完全是死嗑在书本上才得来好成绩。
北泽大不缺天才，她的身边随便抓一个都是佼佼者出身。
她太清楚天才不可怕，就怕天才比你更努力。
这句话说的就是林安澜这种人。
看他戴上耳机专心一致的模样，裴浅便也拿起自己的手机跟平板，并排在桌上开始查看工作讯息。
事实上，她本来也很忐忑这样的场合该怎么办，好在他这习惯没变，化解了一场可能有的尴尬。
虽然心中有失落。
但是可以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是她四年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砂锅粥上桌需要二十分钟，裴浅盯着已经阅读完毕的信件画面，心不在焉从平板的边缘偷偷网上，快速瞧了林安澜一眼。
他神色认真，眼底有光影闪动，眉头紧蹙，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视频内容里。
正当裴浅看得入神时，平板上突然跳出一个画面，是编辑小凤来的消息。
海马体编辑小凤：【夜画大大，当真不出书吗？不出太可惜了啊，版税我给妳谈到了 8％首印三千，这样的条件妳不心动吗？】
这件事本来已经搁浅，可是答应了裴翔安每个月给孝亲费来交换短暂的和平，她就不得不想办法增加收入。
裴浅看了下数字，抽来旁边的纸巾，拿出原子笔在上头写下几个数字，想算一下首集版税可以收入多少。
谁知道才一写完，林安澜已经开口：“六万。”
“……”
裴浅收回压在手机计算机荧幕上的手，瞥了他一眼，“谢谢。”
“不谢。”林安澜收回视线，继续回到平板。
不一会儿热粥就上桌了。
林安澜把平板盖起来，拿起大勺舀了两碗粥，将其中一碗放到她手边，漫不经心问：“刚刚算的是什么？” 关常蔚：抢我的伞？林安澜，我祝你追妻三千年！
值班中的宋迎曦：学长虐我千百遍，我待学长如初恋。
第十二章 气场这东西
没料到他会有兴趣，裴浅垂下视线，随口回了句，“替出版社工作的稿费。”
关于裴浅的专业林安澜也很清楚，他看了眼她右手中指上因为长时间握压力笔摩擦出的薄茧，视线又回到自己的瓷碗里，拆开免洗筷，慢慢将香菜一根一根挑到盘子里。
裴浅粉唇微微“啊”了一声，懊恼的想起忘记备注不要香菜。
但是林安澜似乎也不在意，眉眼抬了抬，一双桃花眼乌黑且明亮，声音带了些凉意，“自己开了工作室？”
这是要聊天的节奏吗？
裴浅低头将碧绿色的菜梗一点一点夹到自己的热粥上，同时回话：“我现在自己在家接稿，算是自由接稿设计师，只要跟专业对得上的，什么工作都接，上回医院的也是。”
解决完所有香菜，林安澜抿了口热粥，慢条斯理问：“那下下礼拜的讲座也是妳负责拍摄，还是赵喜喜？”
下下礼拜？
裴浅点开行事历，在上头看到了工作列表，确实有西京医院的行程在上头。
这是赵喜喜发来的工作，大概就是拍摄跟录影，回去剪辑成影片放上网做宣传，不是太难的工作。
“我那天确实会过去，怎么了？”
裴浅比手机翻过面，对上他凝视的目光。
林安澜勾唇一笑，低头吃饭，慢悠悠的嗓音缓缓飘来，“没什么，就那天我也要上台分享，把我拍好看一点，说不定医院内部相亲用得上。”
“……”
……
又是一周过去，座谈会在五月的第一个周末
西京市立医院的规模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虽然比不上北泽医大附属医院那样的体系，但在国内也是赫赫有名，尤其在癌症医疗与外科手术上。
新上任的院长相当有心要把西京医院发扬光大，不遗余力培养年轻医生，也学到了现在流行的宣传方式，想培养几个明星医师替医院做宣传，壮大声势。
林安澜跟宋迎曦就是他计划内的人。
这次的座谈会是面向医学生为主的座谈会，被派出场分享经验的，自然少不了去过德国留学的林安澜。
身为摄影师，裴浅一早就到了医院讲堂卡位准备拍摄跟录影，赵喜喜一看她立刻蹦跶过来，勾着她的手说悄悄话。
“浅海，妳还记得上回跟妳说过男神日记那部漫画吧？”
“嗯，记得。”裴浅神色如常，低头测试镜头距离，“那部漫画怎么了？”
“我觉得，那部漫画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她在专栏里说她的男神出现了。”
裴浅神色淡然，似乎也不是太有兴趣，抬眸看了赵喜喜一眼，“说不定只是宣传的噱头。”
“怎么可能，那故事太情真意切的，而且我觉得那男神的设定，太像江医师了，要不是时间轴对不上，我都要怀疑他就是男主角。”
赵喜喜说着这话时，林安澜正在一旁低头看讲稿准备上台。
他将平板阖上，眉眼稍敛，鸦羽般的长睫覆盖其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裴浅瞬间觉得空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掐着赵喜喜的手走远几步，转过身，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合作的出版社要替秉烛夜画出书，等书印好他们答应送我一本亲签，到时候拿给妳。”
“真的？”赵喜喜期待《男神日记》出书已经很久很久，哪能不答应，“我就知道妳对我最好了，浅海，妳放心，接下来一年份的案子，我一定都发给妳！”
……
座谈会在早上十点准时开始，由最资浅的宋迎曦打头阵，再来是其他住院医师，再最后才是明年即将升上总医师的林安澜。
台上宋迎曦妙语如珠，现任总医师周宜德就站在台下，跟着一旁穿长白袍的男人闲聊。
裴浅因为要录影，就站在舞台后方的 C 位。
三人距离不远，男人们的交谈时语气里丝毫不隐藏的讽刺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耳里。
她看了眼对方的短白袍，上头以蓝色绣线绣了周宜德三个字。
周宜德是吗？
她记住了。
男人方脸小眼，朝着舞台方向挤眉弄眼讪笑。
“院长是不是老糊涂了，林安澜他爸挂名开假刀，跟药厂收回扣，他儿子在校成绩再怎么优秀，恐怕也是要有样学样，高材生怎么了，病患要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爸爸，还敢来我们这吗？”
笑声刚落，另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随即接上。
“嘘，人都跳楼谢罪了，就不要乱嚼舌根，反正我看林安澜也不会在这待太久，西京市这小地方容不了大佛，他就是来等，等过几年医界都淡忘了他父亲江晨光姓啥名谁，人就回北泽医了，说不定哪天咸鱼翻身把我们踩在脚下也不一定。”
一旁的中年男子环胸看着讲台，虽是带着笑，语气刻意温和，但那藏在眼底的恶在白色医师袍的遮掩下也无所遁形。
人心凉薄，笑容可以伪装，眼神却掩盖不了。
裴浅握着单反的手指缓缓卷起，落在台上的眼神再也无法维持淡定。
林安澜的父亲怎么会自杀？
那样温和的男人，那样温情满溢的家庭，怎么会？
裴浅和林安澜的父亲见过一面。
就在他们交往的第一个月。
当时恰逢林安澜父亲六十大寿，他带着她一起出席寿宴。
他的父亲贵为北泽医大的副院长，裴浅自然是诚惶诚恐，但江晨光却没有想像中的严肃，也不端着副院长的派头，在满间来替他祝寿的后辈里，率先走到她面前，温和的朝她伸手，“浅海是吧？我是江晨光，北驰的父亲。”
身份地位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私底下却是谦谦君子，为人和善，待她就像对待小孩一样温柔且宽容。
就连他的母亲也一样，没有所谓医师娘的高傲，拉着她手时，那份温度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专属母亲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