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套你的衣服过来给苏姨太穿上,再带她回梨苑。”
阎司命肃声命令完,便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旗袍,轻柔叠起。
苏清清错愕地看着他:“大帅,你要清清穿丫鬟服?”
“别再触我的底线。”阎司命没有看她,冰冷的声音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
待丫鬟带着苏清清离开,阎司命的酒意又醒了不少。
他抚着床上的枕头,冰凉如窗外的冷月,可他依旧紧紧拥在怀中。
那绣花枕头,曾被萌小呆夜夜枕了七个年头。
第二日清晨,阎司命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他头疼地压了压眉心,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怎么了?”阎司命闷声问ггИИщ道。
梅苑的下人还是之前那批,一直都是安静祥和的相处状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丫鬟们起了争执。
两个小姑娘立马低下头,其中一个微胖的丫头回应道:“回大帅,今日我们在打扫库房时,发现几个瓷罐里有些花花绿绿的糖丸子起了霉,奴婢说扔掉,可小九觉得这都是夫人生前的东西,不能乱动……”
她话还没说完,阎司命已经一个巴掌猛地甩了过来,打得她踉跄倒地,整个半边脸迅速肿胀起来。
“什么生前,谁跟你们说夫人死了!”
阎司命是真的很生气,才会在酒醒后还如此冲动地动手打梅苑的人。
他闭上眼连着深呼吸三口,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沉声说道:“把瓷罐拿来给我看看。”
另一个叫小九的姑娘战战兢兢地将两个瓷罐端了过来,递到阎司命跟前时抖得差点将瓷罐摔落在地。
阎司命满心已被那瓷罐吸引,没有在意下人的异样。
他打开盖子,迎面扑来的是一股发异的气味,微微还有些呛鼻。
“这些,都是什么?”阎司命看着那被青霉盖住的丸状颗粒,心里一惊。
“奴婢……不知道……看着像糖果……”小九颤声回答。
阎司命没有再为难她们,而是叫来了家庭大夫,让他辨别瓷罐中的物品到底是什么。
大夫刚嗅到味道,便立马下了定论:“大帅,这些都是药丸啊!”
他虽不精通西医,可对这些东西还是有起码的辨别能力。
阎司命两腿突然有些发软,一种不祥的预感狠狠朝他扑来。
“我找杜大夫只是为了看病……”萌小呆曾经说过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耳畔回旋。
流鼻血,咳吐血,军区医院……
阎司命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但身体里又有一个小人不停地在拉扯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那方面去想。
因为苏清清的存在,枪毙了萌小呆最在意的丫鬟小七。
因为孩子的突然死去,他在医院撞见她和杜大夫在房间,便直接下了最恶毒的定论,砍了杜大夫的人头。
阎司命带着那些发霉的药丸去了军区医院。
杜大夫的病房已经换了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医生,他看着阎司命带来的药丸,表情变得凝重。
“都是治绝症的药,但也说不上是治,只是延缓死亡的到来。”医生刚从外地调来,对身穿便装的阎司命并不熟悉,此刻语气也相对比较冷漠。
阎司命的心忽的就被一种无力的力量狠狠揪住,沉闷到近乎窒息。
绝症,死亡。
第十九章 心心思念的人
他想起了去年那个冬季,萌小呆苍白的脸蛋,宽松袄子内消瘦的身子;想起了她每次见到自己时,眼眸深处蔓延出来的那股渴望和依赖感。
她是害怕离开自己的啊。
小心翼翼到想要他一个拥抱,他在外风流吃饱餍足回来,却只愿背对背跟她同床入眠。
他错过了她多少,又忽视了她多少。
连她什么时候突然瘦了那么多都不知道,连她什么时候习惯性流鼻血都不知道。
明明那日她坠落冰湖,他就已经做了深刻反省。
可事情的发展为何一直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怎么……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阎司命浑浑噩噩地从医院出来,春日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
“大帅,军中还有很多文件等您审批……”张副官看着自己上司的悲痛模样,心底也是感慨万千。
可他也不能帮他分担什么,只希望其他事情可以分散阎司命的注意力。
他身为大帅,志统四方,决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萎靡不振。
“暂且先……”阎司命沙哑着嗓音,正欲交代,余光忽的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进了医院侧门。
顿时,那凝固到流不动的血液猛地急蹿起来,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唰的一下,阎司命浑身都沸腾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影,毫不顾忌形象地猛跑起来。
“大帅!”张副官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已经喊不住他了。
阎司命跑进医院大厅,那一直驻足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小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他只能找那衣服颜色差不多的相似背影,一个个掰正身子看清她们的正脸,是不是自己心心思念的人。
可他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
不是梦境,不是幻觉,他刚才的的确确看到了他的瑶瑶。
这大半年来的思念,她的任何一个模样都在自己心中定了型,烙进了骨子里。
真真切切,他没有看错。
阎司命每一层楼找着,奔走得气喘吁吁。
忽的,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去过的医生办公室,转身疾跑起来。
阎司命撞开紧闭的办公室门,瑶瑶二字即将脱口而出。
可当他看到医生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满心的期盼瞬间碎裂。
“对不起,打扰了。”阎司命有些狼狈地开口,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身为大帅居然对着平明百姓道了歉。
年轻男子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打量的意味,丝毫没有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而胆怯。
阎司命正欲退出,张副官却奔了过来。
“大帅!有消息了!”他因为激动忘了场所,只想第一时间将接收到的信息告诉阎司命,“我们在崖底100里外看到了一处木屋,里面有夫人常用的枣红手帕!”
阎司命近乎灰暗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身影,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医生,如果这个女子过来找你拿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帅府的人,如有延迟,本帅让你全家脑袋不保。”
阎司命对着医生交代完,便迈开大步离开。
他必须亲自去那小木屋看看,是否有萌小呆的气息。
只要她还活着,便好。
待安静下来,医生看着桌上的画像图纸,皱眉看了看屏风后的人。
“你可以出来了。”医生沉声说道。
第二十章 来不及了
坐在旁边的年轻男子,也就是贺寒,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出来,便直接走到屏风后。
“原来是他啊,统治好几个城池的人……”贺寒看着眼底泛起薄雾的萌小呆,脑子突然缺根筋地说了不该说的话。
萌小呆紧攥着拳头,双眼一直鼓鼓??ℨℌ??看着窗外的天空。
直到眼眶中的湿漉感消散,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怎么都没料想到,自己只是来医院拿叶大夫曾开给自己的药,却这么凑巧的被阎司命撞见。
若不是她躲得快,刚才他冲进病房时,自己就被他直直看到。
不是不敢相见,是没有重逢的必要。
她和阎司命,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赶紧走吧。”萌小呆收敛了复杂情绪,镇定开口。
她对着医生露出歉意的眼神:“抱歉,医生……”
“病人胜过一切,你走吧,这画像跟你一点都不像。”医生将画像放进抽屉,没有抬头去打量萌小呆的五官。
贺寒提着药袋,拉着萌小呆走出病房。
两人正往医院大门外走,远远便看到门口站着四五个身穿军装的人,正对过往女子一一盘查。
贺寒心一紧,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我们没办法这样走出去了。”他对着萌小呆低声说道,眼底满是自责,”都怪我,不该想着中西结合,让你来医院拿药。“
萌小呆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是我逃避了太久。”
她也没料想到时间会这么巧合,她和贺寒前脚刚离开小木屋,阎司命的人后脚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相隔只有百里远,为何过了大半年才找到呢?
萌小呆自嘲地笑了笑,怕是突然心血来潮才派了人手去崖底搜寻吧。
“我们去后门看看,或者从内部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离开,总会有办法的。”贺寒清楚萌小呆不想见,他便竭尽全力不让他们相见。
两人去了医院的后门和侧门,发现均有身穿军装的人守在门口,连驶出车辆都要停下检查。
看来这次,阎司命是动了真格。
萌小呆没自作多情地认为阎司命是思念自己才发疯似的想找她,怕是那些陈谷子烂事没有妥善解决,要她给交代吧。
比如他和苏清清孩子之死,比如伙同死囚越狱,比如绑架了苏清清……
萌小呆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被子弹射穿的地方,早已愈合结痂,但留下的痕迹,却会至死跟随。
她没忘记,是阎司命朝自己开的枪。
她拿着匕首,只是想划开苏清清嘴上的胶带,他却以为自己是要用刀捅伤苏清清。
所以他开了枪。
七年的感情,比不过那个女人几个月的陪伴。
旧人永远都没新人得宠,她的下场,便是最现实最惨痛的写照。
“你穿我的男装,我再想办法给你弄个假胡子和帽子,等天黑时,他们定看不那么仔细……”贺寒不知道萌小呆已经分神,他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离开医院。
“来不及了。”萌小呆看着不远处,小声说道。
贺寒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换了一身一尘不染的军装,正迈着坚挺的步伐朝他们走来。
当重逢无法避免,萌小呆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
是啊,只要活着,就还是会遇见他。
这是她的命。
第二十一章 你回来了
阎司命没有去崖底的小木屋,他命人乔装打扮低调埋伏在木屋四周,决不能打草惊蛇。
而他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封锁了整个医院的所有出口,然后等着她出现。
阎司命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她一出现在人群中,自己绝对能一眼认出她,找到她。
不光是七年的携手同行,让他无比熟悉她,还有这阵子他每分每秒的思念。
她脸上的每一个小雀斑,身上的每一颗小黑痣在哪一处,阎司命都能准确想到。
他看着身穿布衣布裤的人儿,她好像比半年前要更加清瘦。
那苍白脸蛋应该瘦得只有自己一个巴掌大了吧?
阎司命在心底想着,踩着军靴一点点朝她靠近。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快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她曾说过他穿军装的样子,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勇猛帅气的男人。
是天,是地,是神,也是她心的归处。
“……”阎司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这个女人就会原地凭空消失。
他正欲开口,旁边的贺寒便挡在了他和萌小呆之间,拦住了他的视线。
阎司命条件反射地拔枪直指向贺寒,眼底腾起浓郁杀气。
“住手!”萌小呆大叫一声,抬起瘦弱的双臂将贺寒紧紧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