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骨沉浸之余,也有些疑惑。
什么时候?苏澜在筹谋什么?苏澜一个侍卫,这是在和谁说话?
她心下好奇,想走出去直接问,又担心苏澜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左右看看,赤脚轻声,躲入了书房到侧室间的帘幕中。
秋冬旧制式的帘幕深厚,齐骨生得体态娇小玲珑,躲到里边,丝毫瞧不出异状,仿佛没进人般。
恰恰她躲藏这段时间,说话几人踏步入了书房。
“苏侍卫谋算过人,定不会有意外!”
这是兄长齐南北在说话。
“到时候,还请延切不要忘记南北,把相府交给南北打理!”在相府里,能直呼齐南北姓名的,除了爹爹娘亲,那就只剩岑夫子了。
至于他口中的延切……苏澜,字延切。
齐骨贴身侍卫总共三人:苏澜,项尘寰,李清浊。
武艺高低,苏澜未必能拔得头筹,但只说三人中,苏澜是最特别那个。
他是叫齐骨春心萌动的第一人。
只是这个叫她倾心之人,此际却似在密谋些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
什么叫把相府给兄长打理?相府是她的,是她爹爹的,若是给了兄长,那她和爹爹去哪里呢?
齐骨疑惑间,屋外的雨声蓦地涨了势,只听“轰——”一声响,齐骨便听不见人声了。
入耳,声声阵阵,皆是嘈杂瓢泼大雨。
兄长庭中的地很不平整,这么大雨,该积水了吧?
齐骨听得这雨声,脑海中浮现出去年这时候,齐南北院里那些凹凼,几乎被雨填成了小湖泊,雨水滴落在上头,画出一个个圆圈,重重叠叠,煞是好看。
听不清人说话,齐骨稍稍把卷起的帘幕放得略松。
屋里人说话声又清晰起来。
“她被相爷和夫人保护得太好了,第一步,就先从夫人下手吧!”
这话似乎是苏澜说的,却又不像,比苏澜平日说话要阴狠些,仿佛带着毒。
齐骨微微探出头去看……
“轰隆隆——”
适时雷响霹雳,连绵不绝,那架势,直要把屋顶炸破!
齐骨被这惊雷吓得浑身战栗不止,想喊叫出声,口鼻却突然被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捂住。
身后,也一阵暖意上来,那人却是和齐骨贴身站着,把齐骨裹在了怀里。
似乎怕她出声惊扰到人,那手捂得十分紧,齐骨呼吸都很是困难。
她只得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
更叫她惊恐的还在后头!
雷鸣后紧接着电闪。
霎时间,屋外明晃晃的闪电映照屋内。
原本因着下雨,晦暗的屋子,被这电闪照得通透。
齐骨也就窥见了苏澜阴恻恻地笑。
窥见他极好看的面容变得狰狞,变得疯狂。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苏澜眼底似乎都铺上了层病态的红。
“死个夫人……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太子呢?她不是还有个太子哥哥?一并杀了!废了相爷,杀了夫人太子,差不多……差不多!”苏澜说完,便大笑起来,眉眼俱是癫狂,像是刚从佛塔中逃出的上古妖孽。
齐骨瞪大的瞳孔,很快蓄满泪水。
视线模糊,眼泪“唰”地滚落。
未多想前因后果,齐骨身后捂她那人,却猛地抬起手肘,给她头颅重重一击。
视线被这一击打得模糊起来,眼前画面开始不真切,耳边谈话声也杂乱不堪。
“她怎么会在这?”
“灌些药水吧?叫她忘了今日看见的事情!”
“你下手也不知轻重,可别出什么乱子!”
屋外雨势好像小了。
暴雨,也只是偶尔下得大些,下得急些。
下过那一阵,也就缓了,浅了。
雨打在院里芭蕉叶上,梅树上,发出另一种响声……
等齐骨满脸泪水,从梦中醒来后才发现,外边天真的下了雨。
第5章 自有日月道分明
不同于她及笄那日暴雨,今时今日,是绵绵秋雨。
“难怪……”齐骨泪水就同屋外的雨,连绵似落珠,滚动不肯断绝,她在无人处啜泣,“难怪我睡了一觉,及笄日就过去了,爹爹娘亲说那日来祝贺种种,我丝毫没有印象……原来是你……”
“小姐!”项尘寰匆匆赶来,禀报齐骨,“我找到苏延切……找到他了。”
项尘寰唤苏澜名字时,神色说不出的怪,可惜齐骨陷在仇恨与痛苦之中,未能察觉。
“他在哪!”齐骨恨不得要那人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叫她一刀砍死!
“他……”项尘寰有些担忧地看着齐骨,他不知道以齐骨如今的状态,能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是苏延切……苏澜……”齐骨从未像这一刻,那么咬牙切齿,那么恨入骨髓地叫过这个名字,她抓住项尘寰粗糙大手,眼里恨意滔天,把及笄那日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了项尘寰。
“是他!他害了我娘亲,害了太子哥哥,害我爹爹,害我如今要这般过活!是他连同兄长,还有夫子,他们三人,合谋设局了这一切,叫娘亲受辱,太子哥哥饮鸩,叫爹爹无辜受连累!”齐骨做家主后,知事事烦扰,不比从前无忧,便叫人把葱白水嫩般的指甲全绞了去,饶是如此,她浅浅指甲,也把项尘寰的手掐出青紫色,几乎见血!
可见她恨意之深!
“原来是他们动的手?”项尘寰闻言,先是怔然,而后恍然大悟,点点头,对齐骨道,“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什么?”齐骨还未从心仪之人背叛中走出来,她神情呆滞,抬头问项尘寰,“什么说得通?”
“不是旁的!”项尘寰道,“就是小姐昨夜叫我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昨夜祠堂齐骨为家主后,立即派项尘寰去查爹爹齐云衡寿辰那日相关人等。
齐云衡之死没什么好查的,那是陛下的手笔。
齐骨想查的,主要是她娘亲顾瑟和所谓的太子门人私通,以及那夜,太子哥哥为何会突然闯入她闺阁,又为何与她做了那样的事……事后还饮鸩酒自尽!
这不像她认识的太子殿下!
她也不相信娘亲那样的人,会做出私通这种事情!
齐骨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果然,项尘寰道:“这两件事,项二都没查出结果来,不过跟这两件事相关的消息,项二倒查出来不少,据景和太子亲信说,相爷寿辰前夕,相府这头,有人以小姐你的名义,给景和太子去了信件,说是景和太子底下门人柳烽,跟齐夫人有旧,请景和太子赴宴时务必带上门人柳烽……”
“我没有!”齐骨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柳烽。
“我知道。”项尘寰道,“在相府,能以小姐名义给太子信件的,出去相爷,也就只我们三个贴身侍卫,这事我和李清浊没做过,那就只有……”
“苏延切!”齐骨对此根本不需怀疑。
“嗯,还不止!”项尘寰接着道,“小姐这阁里,什么时辰用什么香,惯来都是定好了的,偏偏那日,苏侍卫以相爷赐香的缘由,给小姐屋里换上了别的香,因为剩余不多,且有人故意处理,目前我还没查出具体成分如何,只知是极烈性的药物,易叫人产生幻觉,景和太子那日下榻相府,屋中也被人燃过这样的香……而后次日清晨,有人见苏延切去了景和太子宿处,再之后,景和太子便饮了鸩酒,不治身亡了。”
“都是他……”齐骨先前梦境回溯时,还抱有丝ᵂᵂᶻᴸ丝侥幸,希冀心上人对自己并未那样残忍,而今项尘寰把查出的真相一一摆出,她最后一丝期待也没了。
“当所有事件证据和真相都指向苏侍卫的时候,其实我不太明白,他做这些事情的起因和动机。”项尘寰道,“不过当我查到苏侍卫的下落,再结合小姐所说,那我就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齐骨跟项尘寰这个江湖莽夫不同,她在永安京中长大,在权贵之中走过十五年人生,许多事情,她早就有所感,也有猜测。
“他如今在哪?”齐骨眼角泪还未干,眼神却极为吓人。
大有项尘寰说出苏澜下落,她便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项尘寰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今日,陛下发布了道传达天下的旨意,说苏延切乃先帝之子,遗落相府多年,如今才找回,不仅恢复了其皇室身份,更赐封王,想来,这时候册封仪式已经结束了,从前的苏侍卫,如今已是大业人人皆知的大明王了!”
“明王?”齐骨虽有猜测,却也想不到苏澜来历竟这般曲折离奇,当即愣了下。
也就是一下,那个被她斩落的头颅,无端浮现在她脑海。
自祠堂那夜后,当时场面,总是不自觉地回放。
当那瞬间兴奋感离去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极大的失落和无助。
“哈哈哈……”齐骨蓦地大笑起来,她笑得悲怆,笑得几近疯癫,对于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爹娘离世的伤感,要到很后面时候,才能真正爆发。
相对来说,她此际更难接受的是,那个昔日无比信任的恋人,一手缔造了她如今的悲惨。
“难怪爹爹死后,我怎么都找不到他……哈哈哈哈哈明王!”齐骨就像刚得知消息的项尘寰一般,瞬间就想明白许多事情,“他想要的,跟齐南北一样,从头到尾,他们想要的,都是相府……不!苏延切想要的,或许更多!”
或许,应该是那个位置才对!
如果苏延切是先帝的子嗣,那他做下这一切,再到受封为王,陛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