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桌案,皇上抄起手边的茶盏便砸了出去,“把那畜生给朕叫来!”
内侍总管得令立刻执行,可及至他走到门口时,皇上又改变主意,“朕不想见他,让他闭门思过去!”
内侍总管应诺出门。
皇上满目喷射着怒火,待到内侍总管一走,他朝大理寺卿道:“给朕审高新阳,当时太子去阆中办案,高新阳是跟着一起去的,给朕查!”
大理寺卿顺着就道:“陛下,太子殿下不光办了去年的赈灾,如今殿下还掌管着京卫营和巡防,去年户部对账,京卫营和巡防的军费都比禁军的高,可这几处,人数明明是差不多的。”
人数差不多,军费却多了出去。
刚刚开始养私军的皇上,登时脑子里冒出私军二字。
大理寺卿觑着皇上的神色,悠悠又道:“另外,今年年初,户部因为军费吃紧,给京卫营那边是用生丝抵账的,当时户部给出的生丝都是苏杭那边送来的上品货,可臣听户部抄录员提过一嘴,当时抄录,记得是下品。”
太久
贪墨赈灾粮款,舞弊军费用度。
皇上一度将容阙当作凄苦的弱小者,被镇国公一党压得翻不得身抬不起头,尤其是西山大营一案之后,更是觉得他无依无靠,在这宦海中沉浮孤零。
可之前有多心疼他,此刻看着这些铁证就有多愤怒,这愤怒源于皇上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自己一腔父爱被人如此践踏。
天子盛怒,太子被勒令禁足。
禁足期间,一切事物全部交出,其中京卫营指挥交由三皇子统管,巡防营交由四皇子统管,太子府一众上下不许外出半步。
犹如软禁。
大理寺卿与刑部联手,继续调查刺杀一案。
太子府。
容阙一身常服立在桂花树下,仰头望着密叶间泄下的点点碎光。 像一条受伤的狗,需要得到主人的安抚。
吸了口气,苏卿卿抬脚过去,“殿下不踏实?”
容阙目光收了,转头看身侧人,“我母后被软禁那年,也是这样的时节,她宫里的桂花开的正好,香气阵阵,她却只能闻到满室血腥。”
苏卿卿只知道,这位太子幼年时他母后便撒手人寰,听说是一夜暴毙。
这是宫中秘闻,纵然有人知道也不会拿出来细说,何况她是边境大将,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
在她看来,这是宫闱宅斗,离她甚远。
“我母后,涉嫌巫蛊之术被禁足,那案子交由当时的内侍总管喜公公调查,调查期间,我母后寝宫上下不得出入。
她宫里一位年长的嬷嬷,因为禁足期间梦魇连连失了心智,她趁我母后熟睡时,提刀冲进去,将我母后在寝榻之上,乱刀砍死、
等到宫人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我母后已经没气了。”
容阙说的平淡之际,那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很好。
可苏卿卿听得心惊胆战。
“那嬷嬷被人买通了?”
容阙扯嘴冷笑,“谁知道,我母后,人都死了,查清楚又能如何。”
说着,他忽的转身,正面看着苏卿卿,双手顿了顿在她两肩轻轻一压,“所以,活着比什么都好,哪怕低到泥土里,只要活着,才有机会。”
皇后连为自己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苏卿卿仰头看着容阙,“你不会有事的。”
她在容阙手臂处拍了拍。
容阙抓了她的手,脸上的落寞一扫而光或者被隐藏起来,他眼底带着亮晶晶的笑,“趁着被禁足,别的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们审苏云鹤?”
苏卿卿就笑:“还不是时候,这时候审,他且要狡辩呢,再熬一熬他。”
容阙就道:“听你的,那……我们烤肉吧。”
吉祥正从外面进来,一听说要吃烤肉,乐的两步就蹦过来,“主子,前几天奴婢买了烤肉的篦子,一直没有时间用,可巧了,奴婢这就去取。”
外面禁军把守,将太子府围成一个铁桶。
里面,青烟袅袅肉香阵阵,伴着桂花酿,肉香酒香醉的迷人。
苏卿卿吃不惯篦子上烤出来的肉,让吉祥自己拿着玩,她则在院中拢了火,架着一条羊腿烤。
羊腿被烤的流油,滋滋作响。
她用锋锐的匕首将烤好的部分削下来,往容阙盘子里一递,“肉要这么吃才香。”
明路提了几坛子酒过来,容阙拔开塞子送到苏卿卿跟前,将她面前原本的小壶桂花酿与酒碗拿走,“酒也要这么喝才爽快。”
苏卿卿登时朗声一笑,举起坛子便灌。
她一身绫罗绸缎,明明长得妩媚妖娆,却硬是透出一股沙场边将的飒爽豪迈。
如同苍鹰,如同猛兽。
容阙提着酒坛子与她一碰,“高兴吗?”
苏卿卿登时大笑起来,“你指的是被禁足吗?我若是说高兴,那你惨了,小心我今儿晚上提刀入室。”
容阙就笑:“我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过过了,每日小心谨慎,唯恐做错说错,人人都说,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只有我知道,这个位置,是天底下最惨的位置。”
优秀了,会喧宾夺主,让皇上有危机感。
蠢顿了,会招人攻讦,让皇上生出不满。
平凡了,会让人猜疑,让皇上生出他想。
怎么做,都是不对。
“现在不一样,现在我是戴罪之人,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里,吃酒喝肉。”
吉祥哈哈哈的鹅叫这笑出声,“吃酒喝肉?殿下还会喝肉这杂耍?”
苏卿卿笑着瞪吉祥,“没大没小,吃你的肉。”
吉祥也不怕,吐吐舌头把烤好的肉分给明路和明和。
“难得偷闲半晌,殿下,且享受吧,吃过这顿烤肉,有的你忙。”苏卿卿拿着酒坛子与他对碰。
不知是两人心情都压抑还是许久不碰酒,这样的情形下,竟然不知不觉一人喝了两三坛子。
苏卿卿自诩酒量不错,可三坛子酒下肚,人也有些头晕脚飘,明路有眼色,眼见如此,找了个借口就把吉祥叫走了。
飘着桂花香的院子里,只剩下苏卿卿和容阙。
一顿烤肉直直吃到夜里。
漫天繁星闪烁,容阙望着苏卿卿泛红的脸颊,朝她靠近过去,苏卿卿正好割下一条肉,转头问他,“吃吗?”
话音未出,散在唇齿间。
容阙猛地靠近,两人四目相对险些成了斗鸡眼。
容阙的鼻尖就在苏卿卿鼻尖前不过发丝的距离。
呼吸纠缠,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肉的作用亦或者二者兼有,热气登时涌上身体。
苏卿卿扑闪扑闪眼睛,想要朝后挪开。
容阙头顶晕晕的,血气在这一瞬间冲上天灵盖,他呼吸一重,抬手扣住苏卿卿的后脑勺,将她摁向自己。
苏卿卿才喝了酒,唇瓣带着凉气,丝丝被吮吸。
碰上的那一瞬,容阙身体僵了一瞬,紧跟着,便克制不住的攻城略地。
这一瞬之后,他肯定会被推开。
可他耐不住了,他就想不管不顾了,他刻骨铭心的想这个人,想的太久太久了。
徐宁
苏卿卿这辈子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别说按着她的后脑勺亲她,但凡有个人敢摁她的后脑勺,她抬手就能把这人活劈了。
所以,当容阙亲上来那一瞬,她以为自己会一脚踹翻他再把他踩在脚下跺几下。
可就在她打算动手那一瞬,容阙忽的进攻来。
那强势的进攻几乎掠夺了她鼻息间所有的空气,她只觉得头顶发晕连气都上不来。
然而心头竟然没有生出烦躁怒火。
这算什么?
酒后乱性?
她苏卿卿活了两辈子没碰过男人,这算是……开荤了?
她搞了个太子,这荤开的,不算吃亏吧?
“卿卿。”
“卿卿。”
“苏卿卿!”
耳边的声音终于真切起来,苏卿卿迷离涣散的眼睛渐渐聚神,她盯着眼前这张脸看。
眉目俊朗,端的是俊逸潇洒。
嗯。
这荤开的不吃亏。
“卿卿,呼吸。”容阙捧着苏卿卿的脸,轻声对她说。
苏卿卿顿时大喘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容阙亲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原来亲吻是这个滋味?
让人脊背升麻,让人心跳加快,让人……忘了呼吸?
聚神的眼睛还不等全然看清眼前的人,苏卿卿向前一凑,亲了过去。
容阙一愣。
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脚底升向头顶,又从头顶汇入小腹。
他猛地含住苏卿卿娇红饱满的嘴唇,轻轻厮磨又重重吸吮,似乎如此还不够,在怀里的人贴上来那一瞬,他再次攻城略地,想要将眼前搅个天翻地覆。
苏卿卿不遑多让,拿出当年征战沙场的气势,一下一下在容阙那里讨回来。
我堂堂一个将军,能在这种事上让你占了主动?
开什么玩笑!
他们彼此进攻着,彼此啃噬着,又彼此……安抚着。
如同两只受伤的幼兽,挤在一起,抱作一团,相互取暖。
一个是无依无靠却深陷危机的太子,自幼丧母,在胆战心惊中学会如何保命。
一个是征战沙场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将军,她给大燕国做铜墙铁壁作守护者,大燕国的大后方给她捅刀子,被亲人背叛,受亲人谋害。
在这金光璀璨的大燕国,他们相互搀扶着前行,彼此给对方依靠,只为能达到心中的目标。
这样的目标,任谁一个人冲锋向前,都布满荆棘。
急促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最终是容阙败下阵来。
若再不停止,他怕自己做出更进一步。
大口喘着气,容阙盯着苏卿卿,眼底泛着赤红,“为什么?”
苏卿卿一抹嘴角莹润,眼底带上浅笑,“殿下又是为什么?”
容阙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思,可又不敢说的太过明目张胆,“我好像喜欢你了。”
苏卿卿一愣。
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难道不是酒后乱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