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嫣停住,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很好,她不认识。
她故作迟疑道,“这位夫人……您哪位?”
对方顿时一噎,有些下不来台的恼怒,“妾身蒋李氏,乃蒋家长媳。倒是真人,太没礼貌了些,遇上人问话,竟是这种态度。”
蒋家?哪个蒋家?
顾宁嫣一时想不起来,这京城中有哪个姓蒋的能入了骆氏的交友圈。
直到蒋李氏阴声怪气地道,“怪不得,敢怂恿自家小姑子跟郡主抢婚事。”
顾宁嫣顿时明白了,襄南郡主就姓蒋,那眼前这一位,不是她的嫂子就是她的弟妹了。
“我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到姓蒋的来多嘴了?莫不是以前仗着有襄南郡主撑腰,给你惯的?”顾宁嫣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讥讽。
蒋李氏脸色变了变,似乎被戳到了痛脚,“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原来我不可以吗?”顾宁嫣故作疑惑道,“那这位夫人你怎么就能拦下我呢?”
这时,骆氏到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陆夫人,好巧。”骆氏笑盈盈的,“不对,如今该称一声真人才是。”
“称呼不重要,骆夫要想叫我什么都可以。”顾宁嫣假笑了一声。
骆氏点头道,“既然大家今日遇上了,也是缘分,不知真人可愿赏脸,一同吃个斋菜?”
顾宁嫣一点也不想去!
她来大觉寺是找一清大师的,才不是参加这种无意义的社交活动。
可若她不应下,就好似她故作清高,反倒让成了骆氏的陪衬。
“骆夫人相邀,我若推拒,反倒是我不识抬举了。可是,我如今身份尴尬,怕一会儿去了席上,又要被人说,都清修了,还出来宴饮,耐不住寂寞。”
顾宁嫣故作犹豫,眼睛却往蒋李氏身上瞟,摆明了是要计较方才的事。
蒋李氏心里那叫一个气,可又怕顾宁嫣当着骆夫人的面怼她,让她下不来台,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骆氏倒是笑意不变,“怎么会呢,南楚哪条律法规定清修之人不能出门会友的。而且,能与真人一起闲谈静心,大家都求之不得的。蒋夫人,你说是不是?”
蒋李氏心里窝火,却又不敢得罪骆氏,只能扯了个极敷衍的笑道,“骆夫人说得对。”
顾宁嫣这才顺着搭好的梯子下来,假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大觉寺的斋饭做得一绝,时常有京中的贵人来小住,吃吃斋饭,听听经文。
几日之前,寺中的管事僧便已经接到了骆氏的帖子,收了香油钱,今日一早便备好了斋饭。
入了饭堂,顾宁嫣随意挑了个离窗近的位置坐下,环顾四周,片刻后确定,都是平时跟她没什么交集的贵妇圈。
这京中,大大小小的侯门太多了。而这背后,又是盘根错节的关系,于是不少家族自成圈子。
顾宁嫣不认识,也懒得去交际,只一心吃面前的斋饭。
她吃了两口豆腐,悄悄叹了口气。私心讲,这斋饭是好吃,但比不上一清大师的小厨房。
“咦,襄南郡主今日怎么没来?”有人问道。
“郡主被撤了郡主的头衔,自然不会有心情出来应酬。再者说了,她何时丢过这么大的脸呀。”另一人道。
“要怪,就要怪那戏子,我看他就是处心积蓄要害郡主,郡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呢。还有那淮安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真能下得去狠心。”
提到襄南郡主,蒋李氏就按捺不住了。蒋家除了当年除了朝华大长公主驸马这一个有点出息的子孙之外,其余的皆是庸才。
先前,朝华大长公主还在世,时时会照拂一番。等朝华大长公主去世了,蒋家彻底就跌到了三等侯府外,平日里靠着襄南郡主的一点声威勉强维持着体面。
如今,郡主不再是郡主,蒋家连最后一点靠山都没了,哪里能不跳脚。
蒋李氏越说越气,一抬眼,就见顾宁嫣正自顾自吃饭,立刻道,“真人心善,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莫名被cue,顾宁嫣心情有那么一滴滴不好。她只想安静地吃个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放下碗筷,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道,“我大约,说不出蒋夫人想听的话。”
蒋李氏却是不依不饶,“真人有何见解,倒也不妨说来听听呢。”
顾宁嫣叹了口气,既然有人要主动撞上来,那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我觉得,蒋夫人怕是对心善二字,有什么误解吧。”她嘴皮子一掀,语气里就隐隐透出了就嘲讽。
蒋李氏嘴角一僵,“什……什么?”
“襄南郡主落到此番境地,难道不是罪有应得?”顾宁嫣反问了一声道,“所谓因果轮回,若当年她不是亲手造下孽,哪里会被寻仇上门?她害得人家云笙人亡,如今还人一个公道,不应该吗?”
蒋李氏呐呐,她心中自然是不这么认为的。
顾宁嫣一眼就瞧出了她在想什么,“我知道蒋夫人一定在想,襄南郡主贵为郡主,跋扈点怎么了?是那一家子人不识抬举,对吗?”
“难……难道不是吗?”蒋李氏梗着脖子道。
“真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将心比心,若被毒死的是你儿子,颠沛流离的是你孙子,你还能如此平静地说一声,是他们不长眼?”
蒋李氏难堪地下不来抬,瞪着顾宁嫣道,“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顾宁嫣一秒切换成无辜模式,“我都说了,我唠不出你想听的嗑的呀!你非不信。”
所以,活该被怼。
第三百六十四章 解惑
蒋李氏气死了,“那你也不能咒我儿子啊!”
“我没有呀,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这不是能让蒋夫人切身体会一下,若这些事全落在你身上,该是何种痛苦。”顾宁嫣淡淡一笑。
“你!”蒋李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倒是觉得,真人这番话说得不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区区一个郡主。若每一个皇亲国戚,侯爵勋贵都仗势行凶,整个南楚岂不是乱了套?”一道豪爽大气的女声响起。
咦,难得这群人里,竟然还有个三观正的。
顾宁嫣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眉眼间带着一丝英气的夫人,一看便是个心胸开阔的。
对方注意到顾宁嫣的目光,善意地笑了笑。
“襄南郡主行事太过偏激,这才导致了如此下场,着实令人惋惜。若她父亲未早逝,朝华大长公主又能多护持她一些,也不至于会如此。”
骆氏一脸圣母地说道,落在顾宁嫣耳朵里,就仿佛有一个马后炮在那里叭叭叭。
她顿时闭麦,吃饭不香吗?
今日的素豆腐做得很是入味的。
“就是这么说呢!”蒋李氏忙不迭地捧臭脚,“郡主若有个靠山,如何需要用这般手段去留住男人,到头来反倒全是她的错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未发一言。
郡主这还叫没靠山,那旁的人算什么?
还是骆氏道,“其实,女子还是要自己手握权势才行,这样谁也不敢看轻你,华阳长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顾宁嫣忽然觉得,碗里的斋菜都不香了。
怎么这话题拐来拐去,又重新回到了权势与靠山上了?骆氏这是想给大家灌输什么不良的思想?
权势幸福论?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蒋李氏一直盯着顾宁嫣,这会儿连忙开口道,“怎么,真人不认同吗?”
顾宁嫣的好心情彻底白瞎,她一点不想参与意见,能不能不要总是为难她。
“蒋夫人想让我认同什么?”顾宁嫣神色淡漠,“女子自强,与贪慕权势是两码事。”
顾宁嫣有些意兴阑珊,起身道,“这饭堂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诸位夫人自便吧。”
离开饭堂,顾宁嫣很快摸到一清大师的禅房。
一清大师正在院中浇花,一株品相极佳的菊花就被他十分随意地栽在角落里。
“大师,我来看你了。”
一清大师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道,“怪不得贫僧今日晨起时,眼皮直跳,原来是顾施主要来。”
顾宁嫣瞬间小脸一垮,夸张道,“大师,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拐着弯嫌弃我!”
一清大师十分配合道,“谁让顾施主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
顾宁嫣差点气坏,这个老神棍,太坏了!
小圆真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从厨房里跑出来,“师父,点心蒸熟啦!”
跑到跟前,小原真看见顾宁嫣,眼睛一亮,规规矩矩道,“圆真见过顾施主。”
小僧衣,小光头,看起来憨态可掬。
顾宁嫣忍不住手痒,上前撸了两把光头,“小圆真,好久不见呀。”
见他小肉脸上沾了点灰,顾宁嫣一边替他擦了,一边十分不赞同地对一清大师道,“大师,你怎么能虐待圆真呢。他还只是个小豆丁,你居然让他给你做饭吃。”
一清大师笑眯眯的,也不辩解。
反倒是小圆真急急道,“不是的不是的,顾施主你误会我师父了。是圆真自己要去的,师父说顾施主今日会来,圆真想做一份双皮奶,给顾施主做谢礼。”
“谢礼?”顾宁嫣不解。
小圆真有些害羞地扯了扯身上的小僧衣,“顾施主上回送了好多布匹到寺里,主持师父给大家都做了新的僧衣,圆真也有两件。以前,圆真要到过年才能领到新衣服,所以要谢谢顾施主。”
顾宁嫣这才想起,当日她与陆凛脱险后,曾往大觉寺捐了不少香油钱,一来感激菩萨保佑陆凛平安无事,二来也是替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祈福。
她本没想那么多,却得来圆真滴水之恩记心头的回报。
一时间,顾宁嫣一颗心,瞬间软得不行。
“好呀,那今日我一定尝尝我们圆真做的双皮奶。”
小圆真点点头,扭头又冲回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