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粟早上还在家里,就接到了医院领导打来的电话。
“南栀,你先在家休息几天,最近先不要来医院了。”
她心里非常抱歉,知道是自己一时心软,才给医院带来了这种麻烦。
她哑声回答:“好的,院长。”
网上关于讨伐无良医生的舆论居高不下,紧接着,居然有越来越多号称是在江南粟那里看过病的人冒出来,爆料说她问诊不认真,还有人说她曾经给人开错过药。
一封封的投诉信投到西海集团总部,眼见着民怨沸腾,三天后,周郁年终于做出了决定。
院长又给她打了电话:“南栀,集团那边出公告了,需要你暂时停职接受检查,医院虽然相信你,但现在舆论压力太大,只能先这样了。”
江南粟有些难过,从业多年,她兢兢业业,恪守岗位,最近的事情,明明知道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可她无能为力。
“好,我尊重集团的决定。”
见她这么配合,院长便也没再多₱₥说,很快就挂了电话。
很快,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她点开,竟然是周郁年给她发了条消息。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好好休息。
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直到瞳孔里的酸涩都化为虚无,她才再次暗灭手机,默默回到了房间。
停职在家的日子是无聊的,家里始终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周郁年又很久没回来了。
江南粟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随意打开墙上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蜜月旅行广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也不知是不是在走神。
等到周郁年终于回来,是在几天后的晚上。
而那天,正好是他们两人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他们从不过这种节日,但江南粟总是把这些日子默默记在心里。
在今天看到周郁年,她心里多少有些波动。
他关上门,缓缓走进来,江南粟也起身过去迎接他。
两人面对面沉默地站着,最后他沉声开口:“停职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你的工作没问题,但现在舆论过盛,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先别露面。”
江南粟心里一阵失落,原来,他回来只是为了跟她说这些。
像是抓到什么重点,她又问道:“继续不露面?”
她当然知道自己工作没问题,网上那些忽然冒出来的所谓“病人”,一看就知道是请的水军,就是为了彻底毁掉她的声誉。
现在检查结果出来,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还不出面解释,澄清?
她声音有些颤抖:“是因为慕笙吗?你怕会影响她的情绪,所以,选择选择让我背黑锅?”
澄清了,就相当于慕笙的粉丝网暴她是错误的,而这对慕笙的形象也会有影响。
“你的工作没问题,但阿笙晕倒本就与你有关,”他目光如炬的看向她:“别忘了奶奶的事。”
听到这句话,江南粟眼里似乎有什么慢慢黯淡下去,她看了他许久,最后移开了目光。
客厅一时寂静,周郁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开口道:“如果你觉得待在国内不开心,可以先去国外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我再接你回来。”
江南粟沉默了半晌,最后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他。
“好,那就去圣托里尼吧。”
圣托里尼,爱琴海最美的地方。
传说,一起在圣托里尼看过日落的情侣,就会永远相爱。
因此,那儿是无数新婚夫妇向往的蜜月圣地。
没有人知道,江南粟一直很向往那里。
那天,她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关于这个地方的广告,让她又想起了曾经的心愿。
三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是没有去蜜月旅行的,周郁年那么忙,怎么可能分得出一个月的时间陪她去旅行。
但江南粟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能跟他一起去一趟圣托里尼,看一次爱琴海的日落。
如今,她的人生已经走到最后阶段了。
不想给剩下的日子留下遗憾,那就最后去一次想去的地方吧。
周郁年听到她这么快答应,点头道:“那我让助理给你安排机票。”
接着他便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电话,给她定了第二天去圣托里尼的机票。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周郁年看着她,发现江南粟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又道:“其他的事别想了,好好休息。”
这样温柔的语气听得她心里一酸,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在周郁年转身离开前,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臂。
“怀安,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周郁年一怔,转过身看向她,江南粟也咬唇看着他,眼神里闪着微弱的光。
他不知怎么记起,圣托里尼是有名的蜜月圣地。
周郁年心中一动,竟有一种下意识想答应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最近集团的事很多,我脱不开身。”
果然……
江南粟抓着他手臂的手缓缓松开,神情有些低落,轻声道:“那好吧。”
她默默地转身,低着头一步一步回了房间。
周郁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明明是做了一个理智正确的决定,胸口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最终转身走进了浴室。
而卧室里,江南粟从抽屉的最底下抽出一份文件,是离婚协议。
在她确诊脑癌的第二天,就让律师拟好了。
她拿出笔,缓缓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沉默的盯着这张纸,直到听到周郁年从浴室出来的声音,她才迅速将离婚协议折好,再次放进了抽屉里。
十秒后,周郁年开门走进卧室,江南粟则起身走到床边躺上去,背对着周郁年而卧。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旁边的位置陷了下来,是周郁年也躺下了。
两人背对背而卧,没有人开口说话。
……
第二天,周郁年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很忙的他到了机场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跟江南粟一同走了进去。
感觉到她诧异的眼神,周郁年淡淡道:“陪你候机,等会儿再走。”
江南粟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来陪她,也许是忽然察觉到,她现在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就好像是一条原本肆意奔流的小溪,虽然寡淡,却充满了生命力,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溪好像变成了一潭死水,总是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感觉。
这种改变莫名令周郁年感到不适和烦闷。
两人坐在VIP候机室里相顾无言,一人看手机,一人线上处理绿轴工作。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即将起飞,江南粟起身准备去安检。
刚走到门口,脚步却忽然一顿,她看向周郁年,还是想最后争取一次:“你说等我回来你会亲自接我是吗?”
周郁年一怔,“没错。”
江南粟呼出一口气,道:“那我要你去圣托里尼接我,三十天之后,是圣托里尼一年里日落最美的一天,你就在那天来接我,好吗?”
两人面对面站着,这一次,周郁年没有拒绝,沉默过后,他果断回答:“好。”
江南粟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九章
到达圣托里尼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住进岛上的酒店,躺在落地窗前的柔软大床上,想着周郁年的承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但圣托里尼的日子也不算无聊,毕竟,这里是全世界有名的景点。
江南粟每天都会出去,然后一个人在海滩上从早坐到晚。
从日出坐到日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呆呆的看着天空,一天一天,掰着指头数日子。
周郁年偶尔会打来电话,问她的情况,但总是很仓促,说不了两句话就会挂掉。
“你在圣托里尼还好吗?”
她忍耐着剧烈的头痛,挤出一抹笑:“挺好的,这边景色很美。”
周郁年淡淡回应:“那就好。”
那边刚要挂掉电话,江南粟看着窗外又提醒他:“我等你来接我。”
周郁年怔了怔,缓缓回答:“好。”
但等到最后十天的时候,他就一个电话也没再打过来了。
在此期间,她的病也越来越严重,疼痛几乎难以控制,甚至视力也越来越差。
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出去,只想在自己看不到之前,把那日落永远印在自己心里。
就这样一天、一天,直到虚弱得连走路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她还是会强撑着,到海滩前看一眼日落。
她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等待着周郁年。
每一次日落,就是一次倒计时。
终于,漫长的等待后,迎来了来到圣托里尼的第三十天。
早上,江南粟特意换了一条鲜艳的裙子。
这是她跟周郁年第一次看日落,也会是最后一次,她想在他心里留下美好的回忆。
可是,这一天,江南粟同样从日出等到日落。
直到天边的晚霞散尽,游客们也纷纷离开,月亮从黑云里探头。
周郁年,却没有出现。
海风习习,她一个人站在黑暗的海滩上,没有吃药,头痛欲裂,脸色苍白的吓人。
吃药也没用了,诊断结果早就说过,她时日无多了。
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
她始终不肯离开,只是拿出手机一遍遍拨打着周郁年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