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将炸藕块端了出来,将那一小碟藕块放在桌面上,旁边摆着凌义平日里写字用的砚台,和毛笔。
宁夏扫了两眼那几个还在吵吵闹闹,不肯走,任他们阿奶、阿娘怎么喊都不听的小毛孩。
“我这有甜甜的藕糖哦,谁要啊?”
宁夏笑眯眯地望着不远处的闹剧,神色温和,人畜无害的模样,语气轻快。
那几个调皮的小毛孩,一听有糖吃,眼睛都亮了,朝着宁夏这边看了过来。
一见着桌面上真的摆放着一碟藕糖,几个大一点的小男孩,直直绕开面前拦着自己的阿娘,朝着宁夏的方向冲了过来。
“我要吃!给我!”
“我也要!”
五六个小男孩,平均在八九岁左右,跑得飞快,直直朝着宁夏奔了过来。
宁夏将一侧的长尺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神色温和,笑眯眯的。
第一个小男孩冲过来,伸手就要拿桌面上的藕糖,一伸手,“啪!”手背就被打一下。
宁夏只是稍稍用了点力,那小男孩疼得嗷嗷直叫,
“你个贱妇!凭什么打我!我要吃!”
那小男孩长得肥肥胖胖的,脸圆乎乎的,晒得黑红黑红的,身材又壮实,这一吼完,伸手就要过来推宁夏。
宁夏轻巧地躲开了,那小男孩一时没站稳,一把扑倒在地上。
“啊啊啊……!”
那小男孩似乎被惯坏了,一扑过来,没扑到,趴在地上,哇哇大叫,眼泪没掉,反倒是嗓门大,聒噪得很。
宁夏伸手拿过一侧的毛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水,缓缓蹲下,唰唰两下,在他大面门上画了两笔。
“呜呜呜……”
小男孩顶着一脸的墨水,怔愣一秒,立马破功,哇哇大哭起来。
“再哭,我就将这毛笔塞你嘴里了。”
宁夏面色早已冷了下来,瞧着还张着嘴,撒泼打滚的小屁孩,头疼得厉害。
“呜呜呜……”小男孩呜呜直哭,眨着眼睛望着她,有些害怕的模样。
“还哭?”宁夏皱眉。
“呜……”小男孩被她看得惶恐,捂着嘴,将冒出来的声音,给捂了回去。
呜呜呜……这个女人是阿奶口中的恶鬼吗?为什么那么凶,他害怕……
剩下的几个小男孩看着那个被教训得,服服帖帖的小男孩,顿时面面相觑,不敢吭声,更是不敢再迈过去。
愣在原地,眨着大眼睛看着宁夏。
宁夏将毛笔放了回去,手里的长尺敲了敲桌面,环顾了一周乱糟糟的院落,又看向排排站在自己面前的五个小男孩,冷声,
“那些地方都是你们弄脏、弄乱的?”
小男孩们僵着脸,看着她手里厚实的长尺,往后缩了缩,有些畏惧。
“很好,不说是吗?”宁夏晃了晃手里的长尺,迈步走了过来。
刚刚趴在地上哭的小男孩,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拿着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墨水,扭身想去找阿奶和阿娘。
一抬头,便看到阿奶坐在一边抹眼泪,正伤心着,根本没搭理他。阿娘则站在最边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瞧见了这边,却不想管他。
小男孩张运凡擦了擦红红的眼睛,转头看了看宁夏,又看了看阿娘,确定阿娘是真的不管他了,他委屈地站着,不敢走开。
宁夏握着长尺迈步走来,着实将那五个小男孩吓得不敢说话,背着手,小脸发白,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将刚刚弄脏弄乱的院子收拾干净,第二让我打一顿。”
宁夏看着怂得不敢说话的小男孩,有些好笑。
刚刚不是闹得挺欢的吗?
站在一边的张运凡,看着那把长尺,又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心,红着眼睛,委委屈屈举手,说道,
“我、我选第一个。”
这个恶女人打人好痛,他的手都肿了,阿娘打他的时候,都没打过那么疼……
“我跟张运凡一样!”
有第一个出声,很快几个小男孩跟着跳出来。
在宁夏的威压下,很快院子里恢复了平静,那些吵闹的妇人,被宁夏撵了出去。
那些调皮捣蛋的小鬼头,被宁夏压着将他们搞了破坏的地方,全都整理干净。
宁夏拿着那把五十厘米长的长尺,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监督。
几个小鬼头不知为何,怕得很,老老实实地将残局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排排站在一块,低着头,也不敢看她。
宁夏扫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放那几个捣蛋的小鬼头走。
小男孩们红着眼睛,往院子外跑,自己阿娘就在院外看着,小男孩们委屈得不行,直接扑到阿娘的怀里。
张运凡被教训得最厉害,圆乎乎的脸黑红黑红的,沾着已经干掉了的墨水,扑到张氏的怀里,委屈不已。
“阿娘,你怎么不来帮我?”
陈氏看着委屈巴巴的儿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敲了敲他的脑壳,“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自己做错了,就自己担着。”
“可是……”张运凡还是委屈。
“别可是了,你再这么不听话,我也要打你了!你爹和你哥都还不知去向,你便一直在那吵吵闹闹!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陈氏一说,脾气就上来了。往一边走去,捡了根树枝……
然后张运凡又被他娘狠狠地抽了一顿,不怎么疼,但是,可委屈坏他了。
将闹事儿的都赶出去了后,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垂暮老矣的老人,还有几个默不作声掉眼泪的妇人。
每个妇人身侧都跟着那么一两个小丫头,乖乖巧巧拉着自己阿娘的衣角,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宁夏看了看那几个乖巧听话的小丫头,又想了想刚刚那几个被赶出去的野小子,静默一瞬。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哗然声。
是进山寻人的村民回来了!
第160章雪上加霜
“阿财!我家阿财呢!”
“赵槐!”
“张量!张量!”
…
院子外围满了人,形成一片人海…从深山里回来了的村民,焦急等待的亲人。
“我们家阿财没回来!我们家阿财呢!……”
“赵槐你的腿怎么了?……”
…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多数亲人没有找到自己等的人,当场红了眼睛。
进山的村民,认得那人的话,会红着眼睛,艰涩地告诉她们,
只找到了他的沾血的衣服……
有些虽受了伤,但好歹是强撑着被带了回来。
那些没有回来的,连尸首都找不到,或者只找到了一件沾血的、破破烂烂的衣裳。
“不敢进得太深了,我们只在外边找到了这些受伤的,深的我们也不敢进了。”
“是啊,我们在外边都能听到里边有狼的叫声,还有老虎的叫声,太可怕了。”
“唉!别说了,你们是听到叫声,我们远远看到前边走来一头黑色的大熊,比树高,比水井宽…!”
“对对对!那熊发现了我们,还追着我们跑过来,可把我们吓死了!我们吓得赶紧跑啊!哪里还敢停下!”
“我见着那熊摇摇晃晃往这边走,看着是要往山下走了,我是不敢进去了!我劝你们,人没找到的,也不要进去了,这一去就无回了!”
很多进山的村民聚在一块,神色惶恐,想到那凶猛异常的野兽,一个个捂着胸口,后怕不已。
有一个垂暮老矣的老人,在人群里找了好几圈,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看到自家儿子,红着眼睛,颤抖着手。
“我家辉子没回来……这可怎么办啊?”
有的妇人抱着自家孩子,红着眼睛,泣不成声。
她家男人也没回来,人没了,人没了…她成寡妇了……
那些平安归来的,欢喜地抱在一块,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那些没找到的,失魂落魄,仿佛没了灵魂,默默地掉着眼泪,或是发出痛苦的悲鸣。
那些进了山里的村民,左右看了看,叹了一口气,也回去了。
他们能进山里找了一圈,已经是尽最大的力气了,剩下的那些没找到的,八成是没了。
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那山林里的猛兽,是真的多!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的。
这青山林往后,也不会再有人进去了,野兽如此凶猛,一去没命回……
村民渐渐散去,只剩下那些还陷在悲伤里的亲人,他们的儿子、男人、阿爹…没回来,又怎么让他们就怎么离去。
好些妇人泪也流干了,悲戚地带着身侧的儿子和老娘,往回走。
还有一些不甘心的,徒留在原地,睁着眼睛,倔强地看着那青山林,好像在下什么决心。
宁夏站在院子里,透过疏松的篱笆,看着外边的景象,心情沉重。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这蝗灾本就难熬了,又失去了家庭的主干……雪上加霜,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