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季言深也明白了。
原本他也奇怪,若真是明汐写的信,阮大帅来了又怎么会向着他。
“嫣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就算要罚,也轮不到你。”一方白色的帕子被明汐握的发皱,她看着周若水恨的直哆嗦。
这还是季言深第一次看见明汐这么失态,如此的寸毫不让。
深邃的眸子垂下,他撑着一只手,看着明汐。
“嫣儿,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却把她卖进花楼,逼她失身自尽,今日,要么以命抵命,要么我走,从此休书一封。”
霎那,季言深抬头,看着颤着身子的明汐,似是没想到,此番她竟会如此决绝:“你威胁我?”
“不,是惩罚。”明汐铁了心:“若不是我执意留下,嫣儿怎么会死?那是我的亲妹妹,亲妹妹啊!”
明汐几乎浑身颤抖,就连说话,都带着气不顺畅的叠音。她怎么能忍受因为自己的自私,对季言深所谓的爱,就让嫣儿替她送了命。
百花楼,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
她捂住心口,腥味儿再次溢了上来,卡在喉咙里,明汐顺了口茶,垂眸死死的看着嫣儿的尸身,对季言深道:“几番隐忍,而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她,是你的心头宝,可嫣儿也是我的命!你若不偿,我便拿自己偿。”
声音不大,四个人却听的清楚。
周若水有惊有喜,却又怕季言深真的要她偿命,而奶娘更是畏惧,她不过一个下人得了季言深的亲近,若明汐真的走了,靠着季言深一人撑着,府里怎么也是少了一番助力。
良久,季言深长呼一口气:“葬了吧,按小姐礼数。”
“不可。”
“明汐,你还想怎么样?”他一声怒斥,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从前的她,病秧子,就连周若水进府,都忍让了三分,如今却要因为一个丫鬟,据理必争。
“若你不处置,我自是要把她带回去的,就算入土,我也要把她的骨灰葬在东北老家。”
腰杆笔挺下,是明汐不容退步的决绝。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大帅若是想,大可一试,如果您怕,东窗事发。”最后四字,咬的极重。
“大帅~”周若水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姐姐恼,那便处置了妾身吧,只是,我肚子里……”
季言深一记厉色抬眸,却也依然没能阻止周若水想要说的话:“只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无辜?
多么讽刺。
奶娘踉跄上前几步:“你说什么?你当真怀上了?”
“若水!”季言深压着声音开口。
他根本没碰过她,哪里来的孩子?
“你怎么,没早些说?”
奶娘连忙把周若水扶了起来,坐到一旁的客椅上:“还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这要是跪坏了我孙子,谁担待?”
奶娘看了明汐一眼。
“我本是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只是——”周若水怯生生的看了明汐一眼:“如今若是再不说,我这孩子怕必受牵连。”
第十五章:女休夫
周若水抱着奶娘哭了出来:“若水真是没有想到,姐姐会因为一个犯了错的下人,这么置气。”
“早知如此,我也不会……”
正坐上,目无旁光,明汐如同心死般,看着地上的嫣儿。
当初,要嫁来南平的时候,父亲明明已经给她说好了人家,是嫣儿,自己要跟她来到这里陪着她的。
摸着发上的簪子,明汐的心,都在跟着滴血:“既是如此,上纸笔吧。”
“你要做什么!”心里一咯噔,季言深拉着她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心里,却已然猜到了三分:“你该不会?”
“替你休妻。”明汐难以压制心里的负罪感,垂下眸,不再看他。
当初的婚书,是季言深亲自所写,除此,更是三媒六聘,十里铺妆。
如今她执笔一封,也算是断了念想。
白皙的手指,划过休书:
今,皓月明清,良辰美景虚设
吾与夫,连理至今,不曾子嗣
幸,佳人在怀,常绊君心
盼麟心切,妾本成全
自此天南两方,愿夫顺遂
闻言勿问,欢喜自生
字字落笔,字字诛心。
“明汐,你——”
自古都是夫休女,哪有妻休夫的道理!
“你若是下不了手,怕我爹迁怒你,我替你写不就是了。”笔落,明汐拔下嫣儿的簪子,就要刺入指心,按下去。
“若水没有怀孕!”季言深几乎惊呼,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中。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着。
他在怕什么?
怕她真的会离开,还是怕她走了没有阮帅支持,兵败归南?
见状,明汐嗤笑:“大帅不必担心,你我夫妻已了,情分仍在,父亲那里我自会思量。”
毕竟,你也是我爱了多年的男人。
血液,侵染白纸,自此落下,再无回头。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明汐松开手,一步一步的,走下正坐,向着厅里,嫣儿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终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知夏!”季言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已经许久未听见男人这样唤自己了。
心里苦楚,谁人知晓。
她在席府呆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因为自己欠了人命,明汐才明白,这些年终究是场雁过惊鸿,痴心如梦。
五年,该醒了。
车,是在次日停在席府的。
昨夜,季言深叫来陆眉风,她又找陆眉风偷偷要了半月的药量。待人走后,季言深都未离开。
他木讷的坐在床前,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她:“你真要走?”
“是。”明汐背对着他,咬牙。
“连我也留不下你?”这还是,季言深第一次低下身段同她这么讲话。
怀里,抱着嫣儿的骨灰,明汐湿了眼,半分都不愿意松开:“是。”
空气霎那的寂静,季言深掏出烟,却又生生的按捺住。
他看了一眼,这个偏房,想要说出口的话,最终又是咽了下去。
“你多保重。”
五年情分,到头来,只换得四个字。
“夫人,您坐稳了,我们这就要走了。”马夫的一句话,拉回明汐的思绪。
撩开车帘,季言深正穿着一身装束,站在那,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时至今日,自己也是舍不得的,眼泪顺势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