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月微微将头点了点,看着夜空不说话。
“既然不愿嫁,又遇上了我。”他垂着眉眼,语气还是淡,“那妹妹跟着我走吧。”
宝月缩着肩膀上前去牵马,沈一肖背手扬着马鞭,往前迈了两步,扭头看僵住不动的程心月:“怎么”
语气轻轻往上一挑:“妹妹不愿意?”
她偏身,极快的瞟了沈一肖一眼,又直直的看着眼前,今夜多云,月色被云雾遮挡,脚下的官道蜿蜒没入黑夜,草木蛰伏如兽,三三两两的虫鸣。
有鞭声从风中过来,长长的马鞭缠上她的腰肢,那头轻轻一拉,程心月身形随着鞭上力道微微晃了晃。
她被那马鞭碰了下,心头一梗,拧着脖子抬头直勾勾的看他,玻璃珠似的眼久久凝住,而后轻轻抖抖浓密的睫,垂眼回他:“愿意。”
沈一肖目光比月色还冷清,收回马鞭,淡声道:“去客栈。”
客栈门前挂着光亮暗淡的灯笼,门大开着,守夜的小二哥擎着油灯,打着哈欠照明,顺儿在门旁翘首以待,遥见沈一肖身边是家里二小姐,后头跟着牵马的宝月,嘴里“嚯”了一声,重重拍了拍大腿。
进了客栈,沈一肖吩咐宝月:“陪着二小姐回房,好生歇一会,明日起早就要走。”
宝月恭顺领着程心月回去,沈一肖目送这主仆两人回屋,和顺儿去屋外说话:“你回金陵去,把宅子里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再回江都。”
顺儿矮着身应了一声,挠挠头:“都怪小的,办事出了岔子。”
沈一肖神情淡淡的:“她今日不跑,明日进了金陵也要逃。”
顺儿暗自咂咂舌,又听沈一肖道:“把孙先生喊来,要打点一下,我明日带着人,先水路回江都。
程心月哪里能再歇,领着宝月回了屋,两人默默在屋内枯坐,见外头亮起一丝曙光,主仆两人将东西俱收拾了,下楼来,见沈一肖和孙先生袖手在门旁说话,看着下人搬运草料,准备行囊。
孙翁老半夜被顺儿敲门唤醒,惊讶不已,见了沈一肖,更是大吃一惊。
沈一肖离去前,只吩咐了孙翁老,若是家中有事,只装聋作哑,不管不问,一切等他回来再处置。
近来家里闹出的这些动静,再瞧着沈一肖眉宇间的冷霜,眼下这场面,只觉敲锣打鼓,必有热闹戏码要登台。
这家里家外能说的不能说的,太多了。
宝月和程心月早早就在车上坐着,清露和明霜进来伺候,叽叽喳喳还挺开心:“大哥儿如何在这儿,是送二小姐出嫁的么?”
田氏见了沈一肖,只觉天旋地转,目眩神晕,听沈一肖说要回江都,半个字都不敢说,腿软手抖爬上马车,见马车内坐的冰人满脸慌张,问田氏:“这年轻官人是谁?差人把我架上马车,还不许我走动问话。”
冰人看田氏雪白一张脸,又瞧着马车驶去的方向,也是紧张兮兮:“不去金陵成婚么?”
田氏心乱如麻,抖着唇:“回回江都”
程心月和宝月一夜未眠,这会主仆两人已经熬不住蜷在马车内睡了,沈一肖轻轻掀帘看了眼,又走开去同孙翁老说话。
马车又回了渡口,车夫驱着车直接上了船,那男方家几个接亲的嬷嬷听说又要回江都,都叫囔起来,冰人也不肯,闹着要走,几个妇人就在舟头大囔大叫,把码头巡查的兵卒都引了过来。
沈一肖亲自去打发兵卒,那几个卒子收了好处,掂掂手中的钱袋:“串通骗婚,这倒要不得,就放你们回江都,扭送到州府去治罪,小官人不可动用私刑。”
最后一行人都上了舟,沈一肖不耐烦听妇人聒噪,皱了皱眉,伸手在面前一点,指使府丁:“把她们几个,都绑好了,押到船舱内关起来。”
手指一划,把田婶娘也算上:“一个也不许逃。”
“大哥儿,好侄儿这是要做什么?”田氏白着脸,“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老夫人”
沈一肖压根懒得说话,利落的眉头往下一压:“把嘴堵上。”
府丁和车夫都是施家的,见大哥儿神色和眼前这阵仗,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一个个都麻利捆了,扔在甲板上。
程心月在车内早就醒了,被婢子们搀扶着上船,见地上麻绳绑着好几个人,田氏发髻散乱,狼狈歪倒在甲板,嘴里还塞着块帕子,涨着通红一张脸,呜呜冲着她说话使眼色。程心月脚下不停,目不斜视,扶着木梯,直接上了二楼舱室。
从金陵沿长江顺流而下至镇江,再剪江北渡,经瓜州至江都,也不过四五日的水程,田婶娘和那些冰人嬷嬷都被五花大绑锁进舱室里,又不许说话叫囔,每日不过送一顿薄粥进去,所以舟上也清净,清露明霜和宝月都是第一次坐大船,难免有些好奇,日日伴着程心月推窗看江面水阔,左右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