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张晓站在东边院门前,门已经锁上,六条人命魂断在里面。
风吹得紧,张晓裹了裹大氅。
谨烟想劝一句,见周鹏远远走来了,便退了回去。
周鹏走到张晓身边,催着她往家里走,“外面冷,快回去吧。”
张晓转头看周鹏,“这一家老小,只因为陆长安帮过他们,他们出于感恩藏起陆长安,却因此丢了性命。他们太无辜了,你对他们愧疚吗?”
“一丝一毫都没有。”
“是啊,你是周鹏,人命于你来说太微不足道。”
周鹏搂着张晓,带着她往家里走。
“你觉得他们无辜,他们到死也觉得自己无辜,可我并不觉得。”
“因为陆长安逃了?”
“因为他们酿成了大错。”
“那我呢?”
“你错就错了,我给你顶着。”
用过晚饭,周鹏就出去了,许是值夜班,张晓没有多问。夜深了,他才回来,乞丐扶着他回来的。
“这么晚才回家,还一身酒气,小心被骂。”
“行了,你回吧。”
“等会儿苏氏问你去哪儿了,你只说与我喝酒了就是,千万别说去了旖月阁。”
“闭嘴!”
“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
“赶紧滚!”
张晓一直想着周鹏那句‘他们铸成大错了’,越想越睡不着,这不就等到周鹏了,也听到了那旖月阁。
盛京有名的风月之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欠打
张晓看着脚步踉跄的人进屋,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冷颤,再看周鹏,他脱下大氅,而后倒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他抱着双肩,许是冷得,一直瑟瑟发抖。而且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接着突然恶心起来,赶紧起身冲了出去。
呕吐声传来,张晓重重叹了口气。
她吃力的起身,披上大氅,又倒了一杯茶,端着出去了。
月色清朗,他靠躺在庭前台阶上,像是一滩烂泥。张晓走上前,踢了他肩膀一下。
“喏,喝口水吧。”
他仰头看她,左脸那刀疤在幽暗的月光下,格外的狰狞。长得丑的人,脸上多一道疤,只是更丑了,而曾美得惊艳绝绝的人,脸上多一道疤,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张晓不敢看,稍稍别开眼。
他定定看着她,看到她拿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嘴角轻扯了一下,伸手接住茶杯,直接往嘴里送,结果洒了一脸。
稍懵了片刻,随后他低低笑了起来。
他先是埋头笑,继而仰天大笑,再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竟然舞了起来。
天上乌云浓厚,北风呼啸而过,远处的雪让这夜显得更加肃杀,他喝多了酒,脚步虚浮,招式却是凌厉的,带着沉重的杀气。
张晓看着院中之人,眉头紧紧皱起,犹记得兰园高台之上,他把酒谈笑,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股掌之间。而此刻,他也在笑,却笑得悲凉,再不复当时意气。
那刀疤伤在脸上,而耻辱刻进了灵魂。
现在的他,真真就像个疯子。
他出招越来越狠,心中的恨越来越尖锐,在心里迅速积聚,摧毁着他的理智。他再一个旋身,刀尖直指张晓的肚子,而后猛地定住。
张晓惊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周鹏,他拿刀对着她的肚子,竟真带着杀气。
她气的咬牙,绕过去,一巴掌抽了过去。
“你发什么疯!”
“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张晓气得又是一巴掌,“没有哪个父亲会像你这样心狠!”
“他是祸端……”
张晓又是一巴掌,“无能、懦夫!”
连着三巴掌,但张晓还没失去理智,全打在右脸上了,避开了左脸的伤疤,以免伤口再崩裂。
周鹏尝到了血腥气,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手上沾了不少血。
他身子晃了晃,抬头看了张晓一眼,分明有些怯怕,而后绕着她进屋了。
张晓长出了一口气,跟着进屋,见周鹏已经老老实实躺罗汉床上了,蜷缩着身子,不时疼得抽一口气。
她没理他,回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张晓看周鹏正坐在她平日里做的妆奁前面,对着镜子照。
“你怎么还没去当值?”
平日她醒的时候,他早就出门了。
周鹏转过头来,“老子这样怎么出门?”
张晓抬头,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左脸那道伤疤不用说,右脸被她连着狠狠扇了三巴掌,经过一晚,又青又肿,实在有些不能看。
周鹏瞪了她一眼,赌气的回到罗汉床上,抱肩不理她了。
这时谨烟进来,一眼看到周鹏,没忍住也笑了一声,但赶紧收起来了,来到床前伺候张晓起身。
“姑娘,今儿天好,难得没有风呢。”
张晓接过湿帕子擦手,“那咱们等会儿去街上走走。”
事实上,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即便没有风,也是冷的刺骨。一直到午后,才稍稍暖和了一些。周鹏去衙门了,张晓让谨烟扶着往巷子外走。
不想街上还挺热闹,不少铺子还挂上了红绸。
谨烟问过路人,才知道过两日就是万寿节了,太后的寿辰。宫里是要大办的,不过民间也就挂上红绸,添个喜庆罢了。
来到灵云粮铺,正碰到张琪往外走。
“陆世子可还好?”她问。
前几日,她让张琪将陆长安藏起来了。
张琪挠挠头,“我这不正想去跟您说,那位陆世子已经离开了。”
“离开?”
“是,我今日给他送吃食,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不知何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