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距离京城很近，幼时楚云声便经常和容夜白一起偷溜出来玩。
她看着熟悉的小路，不由自主的开口：“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常来此处接我父亲回府。你还会用路边的小草给我编了小兔子。”
容夜白一怔，也想起了那时的天真懵懂，目光柔和了几分：“那时你太闹腾了，给你那个东西会安静一阵。”
是啊，那时，她任性，他包容。
可为何，两人如今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楚云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容夜白心里莫名涌出一丝悸动，他抿唇压下情绪：“因为楚家谋逆在先……”
闻言，楚云声猛地回头看向他，黑眸里情绪翻涌。
面对这样的眼神，容夜白竟有些说不下去。
这时，只听楚云声一字一句：“你我都清楚，楚家不曾做过。”
说完，她默然转回头，再不开口。
这一刻楚云声终于意识到，十年前，她是楚家小姐，他是楚家义子。
十年后，她是朝堂罪臣，他是南国帝师。
他与她，也早已没有了回忆过去的意义。
至此，他们再没任何交流。
眼看着进了京城。
容夜白抬头看着楚云声的背影，神色复杂。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骑着马飞奔而来，竭力大喊：“临城失守，敌军骑兵距京不足八百里！京城危殆！”
======第9章======
喊完这句话，那名士兵从马上跌了下来，滚落在楚云声的脚边，生生咽气！
许是刚才那道情报过于骇人，引得京城内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突然，一个老太监从人群里跑过来，神色急切：“帝师大人，陛下有请！”
容夜白微微皱眉，欲要随他离去。
楚云声想到刚刚听到的急报，开口叫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
容夜白回头对上她坚持的眸色，本欲拒绝的话转了个弯，最后还是点了头。
一盏茶后，两人到了御书房。
屋内一片狼藉，处处可见破碎的金银玉器。
“砰”的一声，又一个玉器被砸碎。
官员全部缩起脑袋，躲在角落，没人敢在皇帝正怒之时冒头。
这时，一名老臣颤颤巍巍走出来，语气哀然：“陛下，南国已经没有统领全军的人了！”
“这还用你说？！”皇帝指着他唾液纷飞，“朕是问现在谁能上战场！”
满殿沉默。
平日在殿上争论吵架，如今事及身家性命，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容夜白站在一众官员中，沉默不语。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划过大殿：“陛下，臣愿！”
楚云声走到殿中请命。
一时间，所有官员都看向她，容夜白也皱紧了眉。
“你……”皇帝眼睛微眯，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这思考的动作，顿时让某些人惊慌了起来。
“陛下！不能让她上战场啊！”宰相连忙站出来劝，“楚家有通敌叛国的先例，楚云声身为楚家后人，她要是拿了兵权后背叛南国，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众朝臣纷纷点头：“是啊，不能把兵权给她！”
闻言，楚云声拼命压着怒火，尽量平声：“我楚家三代功臣，铮铮烈骨，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宰相冷哼一声：“红口白牙一张嘴，你觉得谁敢信你？”
楚云声看着这群小人，只觉悲哀。4
最后，她只能看向皇帝，希望他能放权。
这时，大太监走到了皇帝身边，小声耳语了些什么。
皇帝听后面露一喜：“你说的对！快把人带过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片刻后，一道道锁链摩挲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妇人被侍卫羁押着走入殿中。
赫然是楚云声的母亲！
楚云声一惊：“娘！”
她惊慌地想过去，却被楚母身边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母女俩隔着两把长枪，却像是隔着生死两端。
楚云声克制着情绪，转头望向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得意嚣张：“楚云声，你出征后，朕会让人照顾好你的母亲，让你无后顾之忧。”
无后顾之忧？这分明就是在用母亲的命威胁自己！
这一刻，楚云声对天家的唯一敬意也消散了。
她心中除了悲凉，什么都不剩。
楚家护的国，护的人，一个个都忌惮他们，要让他们死。
就算是走到面临国破家亡这一步，还在自私自利的算计……
楚云声突然有些疲累，她不知道，这样的国，这样的君，护着何用！
“云声。”楚母突然开口叫了她。
楚云声转头看她，就听她说：“我们楚家护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南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的百姓！你记住了吗？”
凝着母亲坚定的眼眸，楚云声呼吸一颤，点了点头。
见状，楚母才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高喊道：“楚家三代忠烈，忠心耿耿，灭南蛮，杀倭寇，战功赫赫！今因战败，老妇愿已性命赔罪，望南国千秋万代！”
听着这些，楚云声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妙的情绪：“娘……”
楚母却只朝她温柔一笑，目光描摹着她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好似要将她永远记在心里，永远无法忘却。
最后，她说：“云声，做你该做的事情，不求流芳，但求无愧。”
话落，楚母挣脱士兵的扣押，义无反顾冲向石柱！
楚云声目眦欲裂，惊慌大喊：“娘，不要——”
“砰！”
楚母的额头撞在石柱上——
刹那间，天地轰鸣，血光四溅……
殿前，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一时都忘记了呼吸。
也没有人再拦着楚云声。
她磕绊的跑过去，将母亲抱进怀里，害怕地捂着她额头上往外冒的鲜血：“娘，你不要吓我……你醒一醒好不好？”
“太医！太医！容夜白，你救救我娘，你叫太医来救救她！”
楚云声声泪俱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在殿堂之上。
然而从始至终，容夜白只是漠然背手站立。
无力的哭喊间，楚母的尸体慢慢变凉，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姗姗来迟：“人已经死了。”
此话好似挖走楚云声心头的肉，疼得她躯体蜷缩。
鲜血沾满双手，楚云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不停抖动。
她转头环顾在场的所有人，满腔悲愤，却无从发泄。
这里，所有人，都是刽子手。
若可以，她好想杀了他们为家人报仇！
可自己不能！
母亲临死前的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荡，身为楚家人，她从来没有选择。
楚云声闭了闭眼，将心里无尽的悔，恨都压下，然后起身朝人群走去。
楚云声每往前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
直到她走到阶梯下，皇帝慌了神，大声喝止：“楚云声，你要干什么？”
楚云声凝着他眼里的惧怕，咽下嘲弄，慢慢跪地：“臣……请战。”
======第10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目光复杂。
楚云声不在乎，心里再痛，她也要完成父亲和母亲的遗愿！
容夜白看着楚云声单薄的背影，心中弦被轻轻触动。
他走出来正色道：“陛下，楚家忠义，想必不会自毁名声。”
皇帝一向信任容夜白，闻言便放下了顾忌：“那就依帝师所言，命楚云声为大统领。”
“楚将军若是能战胜归来，朕定会还楚家清白。”
闻言，楚云声心中没有丝毫触动。
如今楚家人都死光了，这句清白根本不能让他们活过来！
一切都晚了。
楚云声沉默抱起母亲的尸体，一步步走出大殿……
次日，京城城门。
容夜白站在城墙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去的军队里为首的渺小身影。
“看什么呢？”萱忆公主见他专注的模样，也往前看去，却只瞧见一片烟尘弥漫。
“没什么。”容夜白收回目光。
萱忆公主也不多问，挽住了容夜白的手臂：“夜白，我们什么时候再成婚啊？”
容夜白抽回自己的手，淡漠回：“战事未定，臣现在还没有成婚的心思。”
闻言，萱忆公主脸色一僵，随即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是在看楚云声吗？你是不是想等她回来好娶她？！”
等她回来……娶她。
心被这几个字刺了下，容夜白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拳，最后对身边的侍卫命令：“如今京城也不太平，送公主回宫。”
“容夜白！”
容夜白没有理会萱忆的怒喊，径直下了城墙。
途经将军府时，他脚步一顿。
曾经热闹的将军府如今大门紧闭，已然失去了人烟气息，一片荒凉。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楚云声身穿嫁衣的样子。
那身红衣衬得她唇珠红润，身姿高雅，如她手中那杆红缨枪一样——耀眼，绚丽。
再想到刚刚她出征时，甚至都没回过头，就好像这京中再没她牵挂之人一般！
容夜白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只是一刹那，这情绪便消失不见。
……
雪花纷飞，春去秋来，转眼距离楚云声出征，已过去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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