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宋温萱的嘶吼,他转身望去,宋温萱穿着沾满血的白色战袍,手持长剑御马而来,她身后是千万士兵,两军厮杀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
刀枪相撞,血溅白雪。
他看着宋温萱身中暗箭却仍在杀敌,她以最后的力气斩下敌将的头颅,同时她也失去了左臂,她迎着风雪仰头没了声息……
而薛帝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宋温萱死在了面前。
薛帝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温萱——”
“帝儿!”
薛太傅抓住薛帝胡乱挥舞的双手,老泪纵横:“帝儿,你醒醒啊!”
他真的低估了宋温萱在薛帝心中的地位。
看着薛帝嘴中唤着宋温萱的名字,又想起那副黑棺,泣不成声的低下了头。
良久,挣扎的薛帝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薛帝慢慢的睁了眼睛,薛太傅浑浊的目光亮了些许,连忙将凉了一半的药拿过来:“帝儿,把药喝了吧……”
薛帝怔怔的看着薛太傅,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心却还在疼。
他抬起无力的手,推开嘴边的碗。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要见温萱……”
第十八章 声声祈求
薛太傅手不由得一抖:“帝儿,明日一早再去见她吧。”
薛帝前倾的身子猛地砸在床上,疲惫至极的双目说什么都不肯闭上,他紧咬着牙,直到口中有一股咸腥味才清醒了许多。
他害怕他闭上眼,会比看见宋温萱死的模样,薛太傅命人将药热了一番才劝薛帝喝下。
直至次日,天才蒙蒙亮,薛帝便披上外袍,不顾薛太傅的阻拦策马奔向将军府。
薛太傅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只能坐马车跟了上去。
将军府的府门依旧是禁闭着,门上两个大白灯笼只有微微烛火的光亮,好不帝静。
薛帝撑着发烫而无力的身子,走至府门前猛烈的敲着:“开门。”
许久,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探出头,见是薛帝,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准备将府门关上。
他可不敢让薛帝进来,柳馥兰早已吩咐过:凡是薛家人,一概不许踏进宋家一步。
薛帝手疾眼快的将手伸了进去,被狠狠夹住也只闷哼了一声:“我要见……宋温萱!”
小厮被薛帝的模样吓了一跳,想关上门却又被薛帝的手挡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太傅急匆匆的下了马车,命随行的小厮拉住薛帝:“帝儿,你别胡闹了。”
薛帝撑着府门,满头密汗的喘着粗气,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干哑的喉咙阵阵刺痛,可任身体再难受,他也不愿再离开一步。
“薛大人,您就别难为奴才了,少夫人吩咐过……哎哎哎!”小厮正说着为难的话,却被薛帝突然推开。
薛帝直奔到宋温萱的棺旁,黑棺的冰凉撞上他灼热的体温,让他不由得一颤。
宋温萱,她就在这儿,就在他的怀里……
薛帝从未像现在这般贪恋着呢喃着宋温萱的名字,好像只要他不断的呼唤,宋温萱就会活过来一样。
太傅站在他身后,欲上前却又止住,他心中有愧,实不忍去看宋毅和宋温萱的灵位。
只是薛帝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让他万分担忧。
柳馥兰听见丫鬟来说薛帝闯进宋府的事情火冒三丈,可是细想薛帝此时恐怕一心的惦记着“战死”的宋温萱,更多的只有惋惜了。
她行至大厅,只见薛帝抱着宋温萱的黑棺,任凭小厮怎么劝阻拉扯他都不肯放手。
而薛太傅也是无言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抹泪,柳馥兰正要出言呵斥,却只听见棺盖被挪动开的声音。
原来是小厮拉薛帝时被拉开了。薛帝下意识的俯身去看,却只见棺中放着几件衣物,宋温萱并未在里面。
顿时,他眼神一闪,却又流露出一丝惊惧:“她,她呢?温萱呢?”
宋温萱不在棺里,难道说,她还活着吗?
一瞬间,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抓住身旁的小厮急切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薛帝!”
柳馥兰厉声呵斥,虽然看见与平时大相径庭的薛帝有些诧异,但她仍不喜薛家父子曾经的冷漠无情:“薛太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馥兰尖刻的质问,薛太傅放下了一贯的严帝,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宋少夫人,请让帝儿……见见温萱吧。”
第十九章 等出殡吧
看着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薛家父子,柳馥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宋温萱活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她看向薛帝,语气虽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冷漠:“温萱不想见你,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她此言一出,不止薛帝,连薛太傅都愣了。
“宋少夫人,你说,你说温萱她……她还活着?”薛太傅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馥兰。
昨天他亲眼看见薛帝将宋温萱的遗体从棺中抱出来,甚至到了太傅府她都没有声息。
而薛帝只觉所有思绪被阻隔了,满心只有“宋温萱还活着”这几个字。
他颤抖着喘着气,通红的眼中湿润起来:“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类似失而复得的喜悦逐渐占据了他的心,若宋温萱还活着,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像昨日那样容易的放手。
柳馥兰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并未理会薛帝的问题:“你们走吧,或者等出殡下葬时再来。”
薛帝怎肯离去,他撑着棺沿站稳了脚步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见她!”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过,甚至升起一丝将整个将军府都翻过来的冲动,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柳馥兰看着薛家父子似是非要问个清薛,便转过身去:“二位请便吧,等出殡你们还想问的话,便去问皇上吧。”
话毕,便抬脚走了。
待远离了大厅,柳馥兰才疲倦的松了口气,望向前厅的方向,她垂眸对身旁的丫鬟道:“去沏壶热茶给他们吧。”
丫鬟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心想少夫人心还是太软了。
薛少爷与小姐大喜之日那般羞辱小姐,现在又跑来“猫哭耗子”。若少爷还要恐怕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薛帝依旧站在棺旁,不肯坐下也不喝茶,似是铁了心要等宋温萱。
薛太傅年迈,禁不住久站,只能陪着薛帝坐在一边,期间为宋毅上了柱香,而后再无言。
薛帝眼皮承重的就像被人用针线正强行缝合着,本就患着风寒,现在全靠着要见到宋温萱的这股毅力支撑着。
他不能倒下,若是现在倒下了,他又会错过宋温萱,渐渐的,抓着棺沿的手骨节开始泛白,连气息都越发沉重。
薛太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劝不住薛帝,只能摇头直叹气。
柳馥兰换了身素衣,套好粗布衣返回前厅。
看见薛帝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没有挪动分毫,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忍。
她开始犹豫了,薛帝若是真心对宋温萱,还能接受现在的宋温萱,能愿意照顾宋温萱,她倒是宁愿宋温萱和他在一起。
“薛……”
“少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吐血了!”
一个小丫鬟跑来,手足无措的哭着:“吐,吐了好多血……”
“你说什么?”
柳馥兰心一沉,连同着肚子都开始发疼,她急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大夫!”
顿时,将军府的丫鬟小厮们又乱了起来,薛帝看着柳馥兰急匆匆的背影,立刻追了上去。
丫鬟口中的小姐一定是宋温萱!她还活着,还在这儿,可是她吐血了又是为何?
薛帝只觉双腿无力,却不敢放慢脚步,直看到不停在吐血鲜血的宋温萱,他才陡然倒在地上。
第二十章 你走吧
此时宋温萱的衣襟和鹅黄色的被褥上满是黑红的血,她的神情也是痛苦不堪。
柳馥兰揽着她微微抽搐的身体,眼泪不断:“温萱,温萱,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
她不知道宋温萱为何突然吐血,但大夫说她体内余毒未清,恐怕吐血也是因为这个。
薛帝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奔至床边,将虚弱不堪的宋温萱从柳馥兰怀中生生抢了过来。
“温萱!温萱!”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甚至还带着哭腔。
面前的宋温萱就像他梦中那样,可能随时都会离开一般,他心慌的彻底。
宋温萱边咳嗽着边吐着黑血,迷糊之中,只觉处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耳畔是柳馥兰的哭声,还有像是温热的水滴在她的额头上,她吞咽着满口咸腥,缓缓睁开眼:“嫂,嫂子……”
“温萱……”
听到这熟悉至极的声音,宋温萱长睫一颤。
是薛帝的声音!她现在靠的是薛帝!?
宋温萱强打起精神,微微抬起头,一眼撞进薛帝的眼神中。
他的眼神蕴藏着太多东西,喜悦、担忧、自责、愧疚……还有她从不曾见过的爱意。
“……是你?”
“嗯,是我。”
薛帝苍白的脸上带着几许欣喜,他轻抚着宋温萱的脸颊,即使手上沾满了湿粘的黑血,他也毫不在意。
柳馥兰怔怔的望着,心中却有几分悲凉:宋家用两条命赢得了薛太傅的尊敬。
而宋温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跑薛帝明白自己的心意,这真的值吗?
宋温萱差点要沉溺在薛帝温柔的目光中而忘了所有,直到左臂的疼痛才将她的心拉了回来。
她用右手拂开薛帝放在她脸上摩挲的手,偏过头去:“我没事,薛少爷不必担心。”
无比疏离的语气让薛帝一愣,宋温萱在排斥他,她不叫他帝,竟然叫他薛公子。
他心中渐渐浮上了不甘和一丝怒意,可当看见宋温萱暗淡的双眸时,他却只有怜惜和后悔,他有什么资格不甘,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咳咳咳咳……”
随着宋温萱几声咳嗽,她口中有流出了血。
柳馥兰连忙用手帕去擦:“温萱,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
宋温萱的注意力却在薛帝身上,她撑着床沿,离开薛帝的怀里:“你走吧,我没事。”
此时的她心中只有疏离感,不愿意让薛帝看见她现在这幅模样,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感到这样狼狈过。
薛帝看着宋温萱闪躲的眼神,心狠狠一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守在一边,不肯离开。
等大夫来后为宋温萱把了脉,安慰说这是她喝了药以后吐出的毒血,每日服药便可解了。
听了大夫的话,柳馥兰这才松了口气,送大夫出门时,柳馥兰瞥了眼房内两人。
罢了,让他们好好谈谈吧。
随着关门的声音消失,整个屋子都一片帝静。
宋温萱躺在床上,并未去看坐在身边的薛帝,她本想等宋毅下了葬,她便去卸任将军一职,找个僻静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也再也不见薛帝,没成想薛帝居然跑来了将军府。
两人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压抑,良久,宋温萱才道:“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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